杨峥回到安邑。 城里的俘虏越来越多,都是冬天熬不住,从山沟里出来投诚的。 前后将近有八万之众,还有山中的流寇,也响应宣义郎的号召,走出大山,投入大秦的怀抱。 河东从魏武时代便被悉心经营,有力的支持了曹魏的霸业。 现在落到自己手中也是一样。 河东土地不仅肥沃,还有偌大的盐池,自战国以来,一直是钱袋子的存在。 盐池自然收归国有,但土地却可以分授出去。 忠字营的表现超出杨峥的预期。 杨峥也兑现承诺,在河内郡划分出大量府田,安置这些士卒,每人五十亩。 余下的田地设立屯田司,其他俘虏暂时划为屯田奴隶。 忠字营的士卒欢天喜地,离家近的直接把家眷接来,离家远的纷纷托宣义郎写信,寄回家乡。 “陛下,吴军对襄阳起意,陆抗、钟会都在调集人马!”
赵阿七推门而入,带进一门风雪。 杨峥裹紧羊裘,“羊祜有何动作?”
“羊祜加紧城防,招募僚蛮等族,许以重利,又坚壁清野,聚百姓于襄阳城内,训练荆州青壮,全民皆兵!”
杜预拿下宛城和新野后,羊祜就是瓮中之鳖。 防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难道他要为司马家尽忠?杨峥疑惑不已。 赵阿七伸手烤火,“晋吴之间使者来往频繁,似有结盟之意,陛下不可不防。”
联盟是肯定的了。 三国鼎立这套游戏玩了几十年,早就熟门熟路。 弱弱联合,以抗强国。 杨峥忽然有些怀念起孙皓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管什么强弱,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干,现在换成了钟会、陆凯、陆抗,一个智计百出,一个稳重内敛,一个深通兵略。 东吴的铁三角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不过秦吴翻脸是迟早的。 司马炎、钟会、二陆都不是傻子。 秦灭晋,下一个就是东吴。 “荆州……”杨峥沉吟着,“快马传令杜预、罗宪,必取襄阳!”
既然翻脸是迟早的,襄阳这块肥肉不吃就太可惜了。 襄阳乃江东之司命。 没有寿春,东吴还可以防守东关、濡须等地。 但没有襄阳,东吴就有心腹大患。 历史上羊祜经营襄阳数年之后,兵精粮足,然后杜预、王濬大军顺江而下,直入建业,一鼓荡平了江东。 对于如今的秦国而言,有了襄阳就能死死按住江东,数年之后,可以重现历史上晋灭吴之战。 反之,如果没有襄阳,东吴尽得荆州之利,南阳等地就会受到吴军的侵扰。 蜀中已经休养生息多年,也该出来遛一遛,试一试吴军的成色。 赵阿七道:“吴有水军之利,只怕襄阳不易得手。”
“这就是杜预和罗宪的事了。”
杨峥笑道。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打是他们的事。 杨峥只等结果便可。 若每一场大战都要自己亲自动手,恐怕有生之年都无法统一天下。 两人相谈正欢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似乎还有拔刀的声音。 一名宣义郎进来禀报道:“陛下,晋军俘虏不愿为奴,正在作乱,文将军、蒙将军已在镇压。”
杨峥眉头一皱,八九万的俘虏,若是乱起来,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这帮人刚吃上两口热饭,就来掀桌子了。 “求见陛下!求见陛下!”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呼喊声一阵阵的传来。 居然是来求见自己的。 “晋军家眷皆在中原,难免有司马家的死忠之人!”
赵阿七提醒道。 杨峥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前所未有的重视。 没办法,动了别人的利益,就是别人的眼中钉。 历史上死的不明不白的皇帝太多了。 眼下秦国全压在自己一人身上,有个三长两短,秦国立即崩溃。 不过今日之事有些莫名其妙,前些时日俘虏们的情绪还比较稳定,与秦军相处融洽,怎么就突然暴乱起来? 若暴乱扩大,难免又是一圈人头落地。 弄不好这八万人死的死逃的逃。 “见!”
杨峥快速决断,身边有十万秦军精锐,还怕这些手无寸铁的俘虏? 听外面的声音,似乎的确有什么急切的事。 愿意谈什么都好说。 “唯!”
亲卫们如临大敌,为杨峥披上了盔甲。 外面风雪正大,六七千人被甲士围住。 刀已出鞘,箭已上弦。 蒙虓迎来过来,这么冷的天,额头上居然渗出冷汗,可见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类事件。 如果自己不出来,这几千人大概率会被血腥镇压。 镇压他们不难,关键外围聚集来的俘虏越来越多,眼睁睁的看着,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骚动会扩大。 “臣无能,陛下恕罪。”
杨峥挥了挥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走上前去,朗声道:“你们要见朕,朕来了。”
所有的声音都淡了下去。 俘虏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全是惊惧之色,好半天都没人敢说话,就这么畏畏缩缩的望着杨峥。 杨峥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无理取闹,就不要怪朕军法无情!”
一十八九岁的青年站了出来,“陛下不公,我等不服!”
“嘿,这小子……”刘珩提着狼牙棒就要去抓人。 这厮天生神力,按说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 周围所有亲卫都这么想着。 但出乎意料的是,青年居然跟刘珩拉扯起来。 青年的力气不如刘珩,但刘珩一手扛着狼牙棒,又比较轻敌,居然一时拿不下。 杨峥不禁兴趣大起。 晋军将士肯定有不少壮士。 这少年身板不是很强壮,却能跟刘珩拉扯,底子还是不错的。 刘珩失了面子,扔掉狼牙棒,开始发力,这一次青年抵挡不住了,眼看就要被刘珩拿下,杨峥淡淡道:“住手。”
刘珩脖颈已经发红,疯劲也上来了,但听到杨峥的命令,还是松手了,狠狠盯着青年。 “你倒是说说,朕如何不公?”
青年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给忠字营分田,为何不给我们分田?”
原来是要田的。 “朕为何要给你们分田?你们又没有为朕杀敌,大秦军法明明白白,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土地不是白给的。”
“陛下不给我等上阵的机会,我等如何建功?这便是不公!”
青年气呼呼道。 杨峥不禁莞尔,原来如此。 利益动人心啊。 这年头为了一口吃的,就能取人性命,更不用说五十亩良田。 河东河内土地肥沃,五十亩田好生耕种,只要赋税不重,能养活一家了。 “如此说来,你们愿意为朕、为大秦效力了?”
其实这两个月来,杨峥对他们不错,吃饱穿暖,每三天还有一口热汤。 但人一旦吃饱喝足了,事也就多了。 “愿为陛下效命!”
青年带头拜了下去。 “愿为陛下效命!”
身后的俘虏们也拜了下去。 接着外围的俘虏也拜了下去。 乌压压的,仿佛潮水一般,全都半跪了下去。 杨峥心中忍不住苦笑,说一千道一万,都不比直接分田的诱惑大。 也难怪后世蒋凯申弄不过太祖。 太祖分了田,投诚的国、军全都变成了猛虎。 打得蒋凯申满地找牙,连老美都按在地上摩擦。 反过来想想,这也是这片古老大地上人们最核心的诉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