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贼好大的胃口!”
司马炎怒道。 钟会在洛阳君臣的心目中,已经是能与杨贼并列的“贼子”了。 何劭拱手道:“臣以为就算谈不拢,也可以拖下去,熬过这段时日!”
的确,河东大战之后,秦军在中原狠狠咬下一口。 晋国士气低靡,人心骚动。 眼下再也承担不起一次合肥之战或者襄阳之战。 关键,吴国一动,秦国肯定会跟着趁火打劫。 钟会就是吃准了司马炎现在不敢轻动,才狮子大开口。 寿春肯定不会给的,给了寿春,就等于给了淮南,届时,淮西、淮北就在吴军的窥伺之下,司马家还有哪里可以退? 以钟会的野心,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止步于淮南。 “钟会狼子野心,未必会给我们时间。”
最了解钟会的,当然是“故交”贾充。 何曾道:“陛下或可送孙皓还江东,令其先自乱一阵!”
孙皓是司马炎此生的巅峰,是他炫耀的资本。 怎么可能轻易放归? 贾充摇摇头,“钟会已然控制建业,纵然放归孙皓,对吴国的影响微乎其微,很有可能会成为钟会制衡江东士族的棋子。”
“哦?莫非阁下有妙计解眼前危局?”
何曾斜了一眼贾充。 何曾也是名士,与石鉴私交甚笃,石鉴死了,何曾看贾充自然不顺眼。 贾充三角眼骨碌碌的转着,朝司马炎拱手道:“壮士断腕!”
司马炎眉头一皱,这四个字背后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公闾可言之!”
“陛下可知上党之战否?”
贾充三角眼中又冒着贼光。 司马炎点点头,“暴秦觊觎上党,韩国以上党投赵,从而引发赵秦大战!公闾是说,以襄阳引发秦吴大战?”
“陛下英明!”
贾充赶紧上了个热乎乎的马屁,“如今襄阳已成飞地,不为秦贼所取,则为吴人所攻,不如令羊祜献与陆抗,则可引发钟会、陆抗、秦贼三方之争,一来引开秦国的注意力,二来,吴国与秦军大战,则需借重于我,联盟可成。”
“襄阳……”司马炎一阵肉疼。 但如果不舍弃襄阳,难道要拿淮南去换吗? 一旦钟会真的引兵北上,就不是一个襄阳的问题了。 其中取舍,司马炎心知肚明。 短时间内,中原只能防守,没有收复旧地的实力了。 洛阳几十万中军溃败,正是最虚弱之时。 司马炎无比怀念当初一出手就是二十万大军的时期。 现在却捉襟见肘。 “一个襄阳至少能为陛下争取两年时间,陛下当振作意气,先平内乱,然后训练士卒,外结东吴,以中原之殷实,足以与秦贼对峙,十年二十年后,天下之事,谁人能知?”
贾充情真意切道。 当初司马炎若是肯听他的,几十万大军杀入关中,就算打不下来,秦国也必然去了半条命。 可惜忠言逆耳。 司马炎有些急功近利了。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庞会与石鉴二贼,如果不是他们反复横跳,制造各种假象,司马炎未必会迈出这一步。 “羊叔子……可惜了。”
司马炎怅然道。 贾充暗喜。 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就这么扼杀在摇篮之中。 羊祜的名头太响了,出身显贵,从司马懿时代便是声名赫赫,被司马昭寄以厚望。 不过如今的晋国,没有什么人不能舍弃。 何曾道:“既然陛下怜惜羊祜之才,可调其回返洛阳。”
贾充急道:“不可,若无羊叔子,谁能挑起秦吴大战?”
司马炎只是觉得可惜而已,若说有多重视羊祜,也不尽然。 洛阳朝堂上,也不差一个羊祜。 更何况西陵之战,羊祜已经让司马炎失望过一次。 其能力并不是领兵作战。 而现在司马炎最缺的是将帅之才。 “羊叔子乃国士也,必会为国尽忠。”
司马炎一句话就决定了羊祜的命运。 何曾深深谈了一口气,拱拱手,也没再坚持了…… 荆州早已暗流汹涌。 襄阳之南,陆抗在江陵厉兵秣马。 襄阳之北,杜预在新野眺望。 羊祜其实已经深陷绝境,即便司马炎真的下诏让他回返洛阳,他也走不了。 东吴水军驰骋在汉水之中,切断了羊祜向东逃走的路线, 杜预堵在新野,断了羊祜北逃之路。 不过三方之中,最先收到诏令的是陆抗。 毕竟江陵离建业最近。 诏令是以皇帝孙瑾名义下的,但字里行间,处处都是钟会的语气,而这封诏令本身就是钟会写的。 “襄阳为江东门户,不可使其落入秦人之手,否则国家危矣,大将军乃国之梁柱,当为国家死战也!”
一个“死”字,让陆抗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很清楚钟会的意思。 不过是借羊祜之手消耗自己而已。 羊祜进攻不足,防守却是有余。 这几年早就把襄阳变成了要塞,到处都是关隘、坞堡、城塞。 而襄阳本就是一座坚城,守军数万。 如果战败,陆抗这么多年的名声也就一去不返了,在钟会的面前更加没有底气,到时候还有谁能制衡钟会? 表面是争夺襄阳,实则是争夺吴国今后的大权。 然而即便如此,襄阳也不可不攻。 一旦被秦军拿下,则关中之军南下,蜀中之军东出,荆州还能守住否? 钟会每一步都堂堂正正,陆抗明知是坑,也要跳进去。 为了江东的未来。 吴国陆抗、钟会,秦国杜预、罗宪,晋国羊祜,三国的将星全部云集在荆州。 “听闻杜预乃天下名将,秦军铁骑天下无敌,未知能胜抵我江东水军否?”
吾彦自信道。 左奕冷笑一声,“北人擅马,南人擅舟,秦军南下江汉与我争锋,自寻死路尔!”
江陵吴军的士气普遍比较高昂。 毕竟他们的统帅陆抗已经创造过一次奇迹。 陆抗温声道:“不可轻敌,我们的敌人不仅是秦人,杜预用兵有王师气象,羊祜亦不可小觑,虽败于我手,然其人擅笼络人心,襄阳之众必为其死战!”
襄阳城北,汉水涛涛东去。 北方黄河时常结冰,但南方汉水、长江很少结冰,所以才会被称为天堑。 此刻的羊祜正在汉水南岸垂钓。 不过鱼儿早已上钩,扯动鱼竿,但羊祜仿佛无知无觉。 他的心神早已回到刚刚收到的诏令上。 洛阳朝堂已经将他抛弃了。 司马炎写了一大堆感人肺腑的话,却依然让羊祜感到刺骨的寒意。 “都督,时候不早了!”
徐胤在背后轻声道。 羊祜长叹一声,将鱼竿扔进汉水之中,“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