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雨停了。
浑身湿透的安和感到了凉意,她和她的小摊车远远的停在一处凉亭前。 凉亭处闪着微弱的灯光,凉亭的台阶上坐着个人,他垂着脑袋,单手撑着额头已经多时。 安和也静静地看了多时,路上几乎没有车辆,估计现在应该凌晨了吧。 他不去医院吗?不回家吗?难道要整宿待在这儿? 正是多雨的季节,天阴沉沉的,指不定又要来一场大雨。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及时处理,会不会有危险? 人是她撞的,万一死在这儿了,她算不算肇事逃逸致人死亡? 安和的心忐忑极了。 就在安和不知所措时,远处的人突然仰面倒在了台阶上,身子也小幅度地弹了起来,明显是无意识的晕厥过去了。 安和赶紧骑车过去。 当她靠近那道身影,男人是闭着眼睛的,唯独那起伏的胸膛证明人还活着。 安和捂着心口蹲下身,轻轻碰了碰男人的肩膀,“你……你还好吗……” 男人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安和又试探着凑近他的耳朵,“我送你去医院吧,就在附近,好不好?”男人的眼皮睁开一条缝,又无力地合上。 安和赶紧追问,“你听到了对吗?是同意了吗?”
男人缓缓睁开眼,又闭上,“走开……” 安和咬紧唇,移开距离。 但下一秒,她不再废话,拽起男人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浑身力气将人拽离地面。 男人所有的重量压在身上,安和真是庆幸自己这几年练就的臂力。 “配合一下,再这样你会没命的!”
也是这时她发现,这人除了一张生硬的嘴,身体只能任人摆布了。 “不去医院……我讨厌……医院……我会……会杀了你……” 男人的话喷在耳侧,让安和毛骨悚然。 但她依然坚持,“不去不行,必须去!”
男人猛的窜出一股力量要挣脱安和,怒吼,“不去,滚开!”
“就不!”
为防止男人摔倒,安和的另一只手臂搂紧了男人的腰。 先前的动作似是耗尽了男人所有的力气,他瘫在安和身上轻喃,“我不去医院……不去……求你……我求你……” 安和心一颤。 经过生拉硬拽,终于把人整到了三轮车上。 车座狭小,堪堪坐开。 安全起见,安和让男人的上身躺靠在了自己腿上。 她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揽着男人,向着某个方向开去。 安和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冒险的事了。 车子停在一处独栋的二层小楼前,安和下车,开锁,开门,开灯,把人扶进了一楼的一间卧室。 人放在床上,安和觉得所有的一切太不真实,像做了场梦。 男人昏睡着,颀长的身子把小床占得满满当当,黑色的衬衫西裤湿漉漉的阴湿了床单,苍白的脸上唯有英挺的鼻子完好无损…… 来不及多看多想,安和上蹿下跳跑了多个房间,搜罗来大堆东西来到男人房间。 有男士睡衣,有医药箱,有脸盆,有毛巾…… 安和搓搓手,不管了,三下除五把男人衣服脱了,检查伤情。 这身材…… 伤情:右腿膝盖大面积擦伤,右脚大拇指指甲脱落,右侧肋骨处轻微擦伤,右肩头大面积擦伤,额头右侧一道二厘米的口子,右眼睛眼角擦伤,右侧唇角肿起…… 呼吸有力,脉搏平稳,有些医学常识的她放下心来。 毛巾沾水,轻轻擦洗伤处,男人只是微微动了动。 消毒,上药,包扎,男人出了一身汗。 安和量了男人体温,有点发热,喂水,喂药,毛巾沾上温水,擦拭身体降温。 安和想,毛巾和她的手是幸运的,男人起伏的肌肉线条,像坐过山车。 对,幸运的还有她的眼睛,安和感觉有些脸红,擦拭完后,赶紧给人穿上睡衣,盖上薄毯。 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了。 拿来张躺椅躺上去,半个小时一次测温,观察伤情。 很幸运,每半个小时的测温都正常,男人睡得很安稳,安和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天蒙蒙亮,男人的梦话把安和惊醒。 他胸膛剧烈起浮,左右晃着脑袋,眉头紧皱,汗珠像豆子一般滑落。 “大哥,不要推我,我是凌鹤啊……” “大哥,不要推我,不要推我……” “大哥,不要跳,不要跳……” 安和拿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水,轻轻拍打,“没事的,没事的,听话,安心睡……” 手被猛得攥住,拉至男人胸口,合着他的胸口一起起伏,“大哥,不要推我,不要跳……” 手被攥得生疼,安和抽不出来,只能细声安慰,“好好好,不推你,也不跳……不推……不跳……” 安慰起了作用,男人冷静下来,安和也趁机抽出了手。 再次测了体温,温度竟然到了三十九度多,安和赶紧喂了退烧药,再次打开男人睡衣,擦拭身体降温。 相比前一次紧张羞涩的擦拭,这次安和沉稳了很多,也开始正视男人的相貌。 脸上惨不忍睹,即使是这般落魄的模样,安和也能断定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男人麦色的肌肤上丘壑起伏,每一块肌肉都散发着野性的魅力。 他一定是个很热爱运动的人。 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黑曜石般夺目的手表,脱下的衬衫西裤手感极其细腻,就连腰带的皮质也相当讲究。 他生活条件很好。 安和想到了这房子曾经的主人——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正是从这位老太太的生活圈子,安和学会了辨别穷富。 整个擦拭的过程不是很顺利,安和的手总被他攥住贴向胸口,安和细声安慰才得到解脱。 男人呓语连连,来来回回都是先前那几句话。 “大哥,不要推我,不要跳……” “我是凌鹤,你的弟弟啊……” 听得多了,安和都忍不住推测他发生了什么。 昏迷中的呓语一般是发自内心的情感宣泄。他口中的大哥一定是他挚爱的亲人。 “不要推他……”安和琢磨着这几个字,“推他到哪里?推下水?推下楼?”
“还有,凌鹤……是你的名字吗……” 忙乎了两个小时,体温总算降下来,人也安稳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