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安和出摊回家。
天气炎热,闷雷滚滚,路人行色匆匆,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这个点儿能给她打电话的人,安和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 她酝酿好情绪,随时准备爆发,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妈。”接起电话,安和平静地唤了继母一声。
电话那头,继母开门见山,“安平和安阳被怀城那边的大学录取了,今天收到通知书了。”安和心一堵。 安平和安阳是她的双胞胎弟弟,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安和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怀城,就是为了避开这母子三人。 上次和继母通电话是一个月前,继母要让两个弟弟报考怀城这边的大学,安和强烈反对,两人大吵一架。 忐忑了一个月,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学有的是,为什么要来我这边?你们阴魂不散是不是?”
安和尖声质问着。
继母也拔高了音调,“你们三人可以有个照应!”“说得真动听。”
安和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想把那两个霸王甩给我吧?你自己管不了的孩子凭什么让我来管?”
“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啊!我供你吃供你穿,供出了一个白眼狼来!”
脾气暴躁的继母成功被安和点燃了,“别忘了当初我们可是约定好的,我供你上完大学,安平和安阳的学费得你出!”
安和吼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冲着这事儿来的,你永远不做吃亏的买卖!你……” “嘭!”
一声巨响,车身剧烈摇晃,随之一个黑影飞了出去。
安和立马踩下刹车,三轮摊车摇摇晃晃停下来。 她这才发现,本来在路右侧行驶的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左侧。 雨点砸下来,密而急。 路灯照耀下,可见雨水密集的地面上躺着个人。 安和攥紧手心,心跳如擂鼓,任凭雨水将自己淋个透湿。 她犯了大错,她撞人了。 “小和,小和,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手机里传出继母焦急的声音,“快说话呀,怎么了……”
安和抿紧双唇,“没事,撞了块石头……” 即使很怕,她还是挂了电话。 跟继母硬杠时的气势消失殆尽。 她发誓,蚂蚁在她的米饭里造宫殿,她不带捻死一只的。除了她的继母和两个弟弟…… 她想哭,怎么会做这种孽?刚刚的撞击力度真的很大…… 她呆呆地看着那人从地上费力地坐起来,双手抱着脑袋,大喘着气。 下一秒,一双小细腿轻挪着步子靠近了地上的人。 是个男人。 他额前垂下的短发挡住了整张脸,双手青筋暴起,像要把他的头挤爆。 安和借着车灯光探寻那张脸,“你还好吧?”男人呼吸急促,没有应答。 安和再靠近一点,又试探地问了句,“你……你还好吧……”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雨越下越大了,地面上渐渐积成了水流,男人的全身已经湿透。 “滴答滴答……”安和隐约看到男人的下巴不停地滴下红色液体,那液体落在雨水里,在男人身前汇成一摊,殷红一片。 安和吓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伤该有多重? 她仿佛看到未来的自己戴着手铐在牢房里扒着铁门喊:“放-我-出-去!”
稳了稳心神,安和打开手机照明灯,再次小心地凑上前去。 好巧不巧,男人突然抬起头。 安和对上一双赤红的双眼,似要千刀万剐了她。而后是因愤怒而阖动的擎鼻,再往下是一张“血盆大口”,哩哩啦啦流着血。 那眼神,那张嘴,仿佛是刚吃了人的厉鬼。 安和吓得跌坐在地,她记得恐怖片里索命的厉鬼就长这样……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狠狠掐住了她的右肩,声线低沉而愤怒,“谁让你撞我的?谁让你撞我的!你为什么要撞我?为什么!”
安和缩着身子拼命摇头,雨水把她浇成一只皮包骨的落汤鸡,好可怜。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给你叫救护车……” 安和立马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立马覆上一层雨水,她用颤抖的手指戳着120。 120没输完,安和手一疼,继而手一空,手机被男人一掌拍水里去了。 “你……” 她忙把手机捡起来,再按时,手机屏幕黑黑的,进水关机了。 也不知是哪里的勇气,安和跪起身手忙脚乱地搜起男人的西裤口袋。 “你的手机呢?我给你叫救护车,怎么没有?”
空空的,什么也没搜到。 突然,男人捏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对上她的视线,“走开,不用你管!”
安和呆住了,眨巴着大眼睛手足无措,他是什么意思? 男人用蛮力推开她,“滚,没听见吗?”
安和摔坐在雨水里,说真的,她真的想跑,可是…… 男人又突然捂住嘴巴,呸呸吐出一些血水,雨水冲刷后,手心赫然出现几个米粒大的东西——牙! 一颗、两颗、三颗…… 没等安和数完,男人把牙齿往地上一扔,踉踉跄跄爬了起来,瘸着腿就走。 安和彻底愣住了。 真的不用她负责了? 她该高兴还是…… 缓了好一会儿,安和爬上摊车,减慢车速悄悄跟着那道身影。她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 雨势渐小,那身影很高,步履蹒跚,像要随时倒下,但又那样倔强地不肯倒下。 阮凌鹤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上的痛远远抵不了心里的痛。 正是刚刚的撞击,他恢复了一段记忆。也正是这段记忆,彻底把他强大的内心击碎。 “大哥,我那么敬你,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现在瘫痪了,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脸上湿湿的,和着雨水落在嘴里,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