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三月初三,我与太子的大婚之日。
他们都说太子对我一见钟情,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迫不及待向帝后求娶我为太子妃,但我却知道,他并非是中意于我,而娶我只是因为我是恒国公的小女儿罢了。 也有人说他是心仪我已久,毕竟恒国公府向来支持太子,且太子与我兄长私交甚好,在府中见过多次自然便留了情。然而我与他虽是年少相识,却实在谈不上有交情。 其实我知道他早有心上人,只是他想要的人不是有爱便娶的到的,才只能以我做寄托了。 今日大宴,父母自然是要到的,长姐虽已外嫁,但毕竟是忠明公的儿媳、定阳大长公主的孙媳,与皇家的联系千丝万缕,故而抱着孩子来赴宴了。家中唯一未至的人是我的兄长,他此时正于南城平乱,无暇前来。 新房内,太子掀了盖头随意问了两句后,便开始剥我的衣衫、亲吻我的脸颊,一夜如此过去。 第二日,太子带着我入宫拜见皇后。到了皇后宫中行礼,抬眸时仿佛瞥见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满,然而不过一瞬又换了一张笑脸,端庄又温和,拉着我一个劲地夸着,令我怀疑方才是否出现了幻觉。 话说到了一半,太子先行离开了,皇后这才放开了我的手,与方才的热络截然不同,反而突然有一种生疏。 她淡淡地捧起茶盏,声线十分低凉。 “恒国公还真是会教养孩子,一个个都往太子跟前凑。”“回皇后娘娘,妾是太子殿下亲选为妃,这与父亲教养如何并无关联。”
“你的意思是,太子上赶着往你们家凑?”
可不就是么?我在心里腹诽,而嘴上自然是不敢说的。 “娘娘言重了,恒国公府一向支持太子,如今有了姻亲,自然要走近些,您说呢?”
皇后挑不出这话的毛病,只能不痛不痒地讥讽几句便放我离去了。 嫁给太子的这几个月,他待我极好,可以说得上无微不至,然而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这些日子莫名心情烦闷,不论如何都难以展颜,侍女传消息回来,说是兄长在南城遇险被俘,匪寇要求朝廷赎金三万两黄金,否则便送回兄长尸身。 我一滴泪落下,忧心得干呕出来。兄长与我乃是同胎,只比我大半个时辰,他此番出事,难怪我近日坐立难安。 太子回了府,同样神情不快,我上前问他兄长如何,他抬手抚上我的鬓发,告诉我他要亲自前去救他。 南城匪寇凶险,皇帝派了三队人马前去平乱,却都无功而返,如今兄长更是落入他们手中,如此危急,即便此去平乱有功,皇帝又怎么可能派自己的嫡子前去救一个臣子? 皇帝果然没有应允,而太子并未放弃。他在殿前跪求,甚至放言说若皇帝不应,他自请废太子位,也要带私兵前去,无疑被皇帝一顿痛批。 第五日的傍晚,太子回来了,他发髻散乱、神情憔悴,显然,皇帝还是不同意。 我陪了他一夜,他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言语之间全然是对兄长的担忧。 “殿下,你便如此喜欢哥哥吗?”
他愣了一下,重重地点了头。 “亭之,对不住,如今他身处险境,我不能不救。”
我早便知道了,与他成亲前,太子与恒国公长子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帝后因此震怒,父亲也罚兄长跪了整整三日,而最后的处理方式,便是在太子“相中”我时为我们赐了婚,算是将他二人之间的情意转移到我身上,让传闻变成谣言。 他说他在皇宫膳房第一次碰见兄长时便十分对他上心,而常来恒国公府也是为了接近兄长。 我叹了口气,给了他希望。 “殿下,妾有孕了。”
他眼中果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下定了决心,久违地扬起笑容。 我知道,孩子留不住他,反而是他前往的底气,他当晚便整发了自己的私兵,准备前往南城。 “妾祝殿下凯旋。”
“亭之,你放心,我定会将远之平安带回。”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子的担心比起我怕是只多不少,若是兄长战死在南城,只怕他便当场自尽了吧。 太子去了许久,他尚未回京,父亲便率兵反了。当士兵围住太子府说要保护我时,我便知改朝换代已成定局。 只是奇怪,兄长深陷贼窝尚未被救,父亲为何偏要在此时谋反? 手中茶杯“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我兀自苦笑,想必这也是父亲与兄长的计谋罢了。难怪兄长不过十七便担此大任,想必他也并非被俘,而是与贼寇同谋。难怪太子久去不返,只怕太子也已在父亲掌握。 如我所料,太子和兄长一同回来了。或许,此时该称兄长为太子了。 父亲登基,封兄长为太子,我和长姐为嫡公主,太子府改公主府,忠明公爵位不变,只是定阳大长公主自刎府中,誓不与父亲同朝。 父亲留了太子一条性命,还赐他为驸马,而我见到他时,他已然失了心智、言语不清。 “哥,是你做的?他好歹真切地心爱于你,你怎能……” “是我又如何?亭之,你可知大局为重?如今你是公主,地位在他之上。他已心智不全,你若是想换个驸马,父皇定会应允,你也不必守着他,浪费光阴。”
父皇?听着这个称呼,我笑了出来,却摇了摇头。 “本朝已有一个公主,我便不凑热闹了。我做我的前朝太子妃,哥……皇兄,我守着他,因为这是我们恒家欠他的。”
谋朝篡位每朝每代都有,可既然父亲留了他一条命,便说明不想赶尽杀绝,当初兄长以情骗他,今后由我来还便是。 “远之、远之……我来救你了,别怕。”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中还拿着一节木棒在挥舞。 “远之,你还要吃梅花酥酪吗?我去帮你拿,嘿嘿,你爱吃就好。”
梅花酥酪? 我给他整理着头发,听到他说这句话却愣住了,兄长对乳类吃食一向受不住,吃一口便会浑身发疹,他怎会爱吃梅花酥酪呢? 我想起那年父亲第一次带着兄长入宫,我偷穿了他的衣服跟在身后,混入了膳房。彼时我正偷吃,却碰到一个少年,我对上他的双眸,故意粗声对他说我是恒远之,恒国公长子,趁他不注意又偷偷溜走了。 “殿下,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亭之。”
“亭之……不对,你是远之,不是亭之……” 这双眼睛与记忆中的重合,我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他慌乱地抬手给我擦掉,还温声安慰。 “远之、远之不哭,我会做梅花乳酪,我做给你吃……” 我看着他的模样,原来,不是兄长欠他的,一直是我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