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料,阎婉清眼睁睁看着三人出府,许久都没从茫然中回神。走在大街上,左边是容蓟,右边是阎烈洲,苏墨钰被夹在中间,觉得别扭极了。“你觉得,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你?”
左边的容蓟发问。“我不太清楚,不过看那人的长相,深目高鼻,很可能是胡人。”
右边的阎烈洲回答。“胡人?”
容蓟神色一凛:“这些南蛮子胆子倒是大,不仅觊觎我中原土地,竟还敢在我大晋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阎烈洲沉声道:“怕是他们狗急跳墙,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容蓟赞同:“这些人自称英雄盖世,到头来,还不是用下三滥的手法来对付我们。”
阎烈洲不确定道:“这还只是猜测,真相如何,要等审问了那名刺客再说。”
容蓟颔首,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苏墨钰:“那人的目标既然是你,又为何转而对苏舍人下手?”
诶?问到点子上了,她也想知道,于是和容蓟一起,双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阎烈洲。阎烈洲也很不解:“或许是因为苏舍人提醒了我,让他恼羞成怒吧。”
“这说不过去。”
苏墨钰终于找到插嘴的时机:“身为一个刺客,应时时刻刻以自己的任务为重,就因为坏了他的事,就转而攻击我,这刺客当得也忒不称职。”
两人互看一眼,对苏墨钰所说,似乎都表示赞同。“难道说,刺客本来的目标,就是苏舍人?”
阎烈洲道出了心中猜测。容蓟神色越发凛然,眸中隐隐透着阴鸷:“苏舍人?”
苏墨钰举手,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我又没有结仇,谁会来刺杀我,再说了,刺客不是胡人吗?我就算与人结仇,也不可能结到胡人那里去。”
事情开始往复杂的方向发展了,但既然猜不出来,就只有一个办法——审问那名刺客。前方就是太师府,苏墨钰刚想跟两人告别,却见太师府门前围了一群官兵,密密麻麻的火把,几乎将黑夜照成了白昼。她诧异,随即想到了什么,眼中迸射出一抹灼烈的冷幽之光。阎烈洲看到那群官兵,却是一愣,愕然地看向容蓟:“这是怎么回事?”
“孤也不知。”
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看向苏墨钰。苏墨钰不理会两人,快步朝着太师府的方位走去。没等进府,就被守在门前的卫兵给拦住:“站住,没有端王的命令,谁都不许擅闯。”
端王。果然是他!早猜到他会对苏庆生下手,没想到竟选了这么一天。那卫兵似乎不认识容蓟,也没见过阎烈洲,看着两人,态度恶劣地挥手:“你们也是,退后退后,不想跟朝廷钦犯扯上关系,就离远点。”
阎烈洲眉心一蹙,想要说什么,被苏墨钰猛地拽住,一个劲向后扯:“别去别去。”
她的态度很奇怪,哪有人连家都回不了还这么淡定的,“他说朝廷钦犯,太师府怎么会有朝廷钦犯?”
苏墨钰不说话,她和容蓟都清楚,这个所谓的朝廷钦犯是何人。就在这时,两名卫兵押着一个人从府里走了出来,那是早上还意气风发,此刻却镣铐加身的苏庆生。“怎么会是吏部郎中?”
阎烈洲显然很惊讶。苏墨钰也不好再做平静状,倒抽一口冷气,痛心疾首:“早就劝大哥不要太过张扬,皇上晋他为吏部郎中,那是皇上的恩典,我们做臣下的,要竭尽所能报答皇上,为君分忧,可他却不听,一意孤行,这下可好,招来祸患,怕是要连累整个苏府!”
容蓟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演得倒是情深意切,若非阎烈洲在场,他真想给他鼓个掌。没准这小子平日里对自己的那点尊敬,也是演出来的。对于苏家的事,阎烈洲不好插言,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拧着眉,看向正从苏府大门走出的端王。苏庆生在被侍卫押解着出府的时候,他便看到苏墨钰了,原本想让她代自己求情,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之前是被仇恨被荣耀蒙蔽了双眼,此刻才豁然发觉,这一切,都是苏墨钰的阴谋,是他的圈套。是他,将自己害至如此境地,是他,把所有的灾祸都转嫁到了自己的头上,是他招惹了端王,最终却要自己替他背锅。是他,一切都是他!苏庆生双目发红,嘶吼着朝苏墨钰冲去:“是你,是你害的我!是你!”
苏墨钰吓了一跳,往容蓟身后躲去,“大哥莫不是疯了吧?”
“苏墨钰,你给我出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害我如此,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躲在容蓟身后的她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做鬼?做人的时候都这么失败,就是当鬼,也是个蠢鬼。“走吧,今晚随孤进宫,暂且先别回苏府了。”
容蓟反手护着她,提议道。她一怔,进宫?想也不想道:“不,微臣不去。”
“不去?你可想好了。”
她……她还真没想好。苏庆生的事,一时半刻还完结不了,她可不想在端王的监视下过一晚上。况且,今天的苏府,怎么都不会太平,她不想惹火上身。“微臣……微臣有地方去。”
苏府回不了,她可以去一品居啊。容蓟应该还不知道一品居的存在,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容蓟听她说有地方去,只当她打肿脸充胖子,但随即却脸色陡变:“你和容朝才认识多久,就要去他那里借宿?”
声音有些愤愤:“不行,你不能去!”
苏墨钰自己都没想到可以去容朝那里借宿,不得不说,容蓟的想象力真够丰富:“有什么不行的,我觉得挺好。”
“你……”正僵持不下时,阎烈洲忽然道:“要不这样吧,去将军府好了,我那里够大,腾出一间房给苏舍人便可。”
这回是两个坚决的声音——“不行!”
“不去!”
……苏庆生感觉到了漫天满地的绝望。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真是死定了。如果苏太师在府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圜,就算是庶子,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样都不会袖手旁观。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苏太师离京休养去了。不,不是在这个时候苏太师离京,而是苏墨钰特意挑苏太师不在京的时候对自己下手。突然想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原来那日在朝堂,苏墨钰不是因为害怕贤王才将功劳让给自己,而是为了祸水东引,让自己做他的替死鬼。人之将死,有时候也会变得聪明片刻。可也只是片刻。他在囚车中惊恐地大吼:“不是我,不是我!端王殿下,一切都是苏墨钰的计谋,我什么都没做,赈灾银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坏您好事的人也是苏墨钰!”
端王眸中厉色顿现,对手下道:“给本王堵住他的嘴!”
苏庆生不甘心,还在挣扎,却只能发出乌鲁乌鲁意味不明的呜咽声。热闹的除夕夜,苏庆生最后风光了一把。囚车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记住了苏庆生那张悲绝疯狂的脸孔。“五弟对王兄的这份诚意,可还满意?”
没人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停着一顶黑色的小轿。端王冷哼:“那是王兄手下的人,王兄难道不觉得可惜?”
小轿中传来低低的笑声,“苏庆生虽一直在为我办事,但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我却是一无所知。”
端王也不傻,自然不信:“我以为,王兄多多少少会替他求情,没想到王兄的心竟然这么狠。”
贤王的声音听起来既平和,又饱含肃杀:“一只不听话的狗罢了,谈何心狠?就算五弟不出手,本王也不会放过他的。”
是啊,一只狗而已,舍就舍了,弃就弃了,谁会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