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时,虚微的移指换音与实音相间,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缥缈之感。她瞧瞧抬眼去看,他穿着家常的苍青直掇长袍,低垂眼帘,黑睫藏起了素日凛冽的眸光,俊秀的面容在琴音中,退去上位者的威仪,生出一种出尘超逸的风流。他的琴艺极高,指法转换一气呵成,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淙淙铮铮之间,高山仰止,云雾变幻,流水激石,旋洑微沤,不光是陆芷沅听得入神,尚不辨琴音的关羽舒和庄宜也听呆了。一曲终了,祁渊抬起眼帘,看到陆芷沅还望着自己,显然是沉浸在曲韵中尚未回神,他嘴角弯起,“阿沅,我弹得如何。”
“殿下弹得极好。”
陆芷沅应道,神态认真。“喜欢听吗?”
祁渊又问道,她难得地卸下防备,让他很是欢喜。陆芷沅低垂下眼帘,恭顺道:“殿下所有皆是好的,妾身自然是喜欢的。”
祁渊眼中和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她又开始疏离和戒备了。他收回目光,起身想出去。陆芷沅屈膝恭送,许是方才站着听琴太久的缘故,她膝盖刚弯下来,突然一阵酸软,往前一扑。“阿沅姐姐。”
关羽舒惊呼着伸手过去想扶住她。祁渊动作更快一步,早已扶住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腿疼了?”
陆芷沅站定了,推开他,“没有,妾身不小心而已。”
“我看看。”
祁渊蹲了下去,想拉起她的裙摆。“殿下。”
陆芷沅慌忙去抓他的手,尴尬地脸都涨红了。“小娘怎么了?”
庄宜茫然地问道。祁渊突然抱起陆芷沅往屋里走去,一面吩咐道:“庄宜先同阿羽姑姑玩一会。”
陆芷沅身子陡然腾空,下意识地去抓祁渊的手,待回过神,忙道:“殿下,放妾身下来。”
祁渊怎会听她的,几步就走到正屋。陆芷沅念及他的手臂有伤,不敢挣扎,又不想被他抱着,只得放软了声音,“殿下,您手臂有伤,不能持重物,放妾身下来。”
祁渊只低头看了她一眼,依旧不吭声,来到寝室的软塌才放她下来,注视着她,“你就是再添一倍的重量,也不重。”
陆芷沅抿着唇转过头,不和他的目光碰触。祁渊蹲下拉起她的裙摆,再拢起她的裤腿,看着她的膝盖,问旁边的闻春:“今日可上过药了?”
闻春答道:“上过一次,只是这几日早晚凉了,侧妃的膝盖总会酸痛。”
“是我疏忽了。”
祁渊想到她方才站着听自己抚琴,站了那么久,他懊悔极了,给她按揉着膝盖,让闻春拿过药膏,搓热手掌,润开药膏,再按在陆芷沅的膝盖上。她人瘦,腿很纤细,膝盖顶在他的手掌中,小小的,带着凉意。这么小的膝盖,跪在青石板上,被那冷硬的石板硌着,该有多痛?自己当初怎就那般狠戾,但凡出来看一眼,她也不会受这份罪。祁渊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按揉着,按了许久,陆芷沅说可以了,他却依旧没有停手。听夏在隔间门口等了许久,见祁渊一直给她按着膝盖,等不住进来回道:“殿下,侧妃,该用午膳了,姑娘怕是饿了。”
陆芷沅看着祁渊,祁渊放下她的裤腿和裙摆,接过茗玉递来的湿帕子擦拭双手,看着陆芷沅穿好鞋子,过来又抱起她到正屋桌边坐下,让丫鬟把庄宜和关羽舒叫进来用午膳。关羽舒怎敢同他一桌用膳,找了借口,一溜烟跑了。在祁渊面前,庄宜也不敢让陆芷沅喂,自己乖乖吃了。陆芷沅吃了一碗祁渊盛给她的燕窝丸子,他又给她夹了鹿脯丝,鱼肚香蕈,她吃不下了,“殿下,妾身饱了。”
“好,那待会再吃一点八珍糕。”
祁渊没有勉强她。庄宜吃饱,听夏照例陪她在院子里慢步消食,祁渊跟着出去,好一会儿外头都没声音,陆芷沅示意闻春出去看,闻春看了回来道:“殿下出去了。”
陆芷沅长长吁出一口气,可算是走了。她起身刚要出去,门口闪进一个身影,她一看,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