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没有人,王宣推门直接走了进去,灯亮着,王宣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沙发上,沙发前有个茶几,茶几上摆放着茶盘,茶具。
王宣也不客气,伸手打开了自动烧水壶,想自己泡杯茶喝。 他斜对面就是杨经理的办公桌,桌后面放着一张真皮椅子,椅子后面的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整个办公室收拾的很整洁。 “杨总,早啊”王宣嬉皮笑脸的冲着刚走进屋里的人打招呼道。 杨经理名字叫杨谦,是这个项目部的经理,和王宣同岁,比他小几个月,带着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 “早什么早,晚饭都吃完了!”杨经理看到是王宣,有点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来啦!”
然后走到了办公桌后,坐到了椅子上。
“杨总指示我来,我哪敢抗旨啊!”王宣把身子往沙发靠背上一靠,顺便把双腿斜着搭在了茶几上。“不过话说回来,听说这个活不好搞啊,我上个月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
杨经理听到这里,眼睛一眯:“打住!你给我打住!”然后把身体从椅子上转正,手肘放在了办公桌上,吐了口气说道:“老王,怎么说你也大我几个月,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也相信?这可不像你啊!”
“嘿嘿!”
王宣起身把烧开的水倒入茶盏,看着茉莉花茶从水里慢慢舒展,滚水冲刷着茶叶翻滚,杯中慢慢泛起了淡金色的茶汤。
相信?他当然不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拿这个事跟杨谦要点儿条件,能要点就是点嘛,毕竟他是个生意人。 “我是不相信,可是工人相信了,那些胡同里的愚夫愚妇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项目部里都传遍啦!现在工人可都提心吊胆的,闹着要我给涨工资呢!”杨谦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身体往椅子上缩了缩,试图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想要点好处就直说,非得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咱们都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还能让你吃亏了不成?”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王宣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要不合同还是别签了,等完事之后再说吧,工期也不长,到时候有点什么考虑不到的也好办,您说呢?”
王宣拿起了冲好的茶水,吹了吹飘在水面上的茶叶,试了试水温,烫! “行吧,行吧!”杨谦拿他没办法,要不是原来要干这个修补工程的那队人伤了人不干了,他也不愿意伺候这块滚刀肉,可是没办法,不管多难干的活,到了这个王宣手上,总是能顺风顺水的干好,要不然他的上司的上司也不会这么照顾这个小领导将近二十岁的忘年交。 杨谦听说过王宣的发展史,八九年前,那时候的杨谦还是个工地上乱窜的小技术员,跟现在的刘欢一样。 王宣刚结婚,孩子也就两三岁,家里穷的叮当响,当时离他们家三十多公里的地方正在修高铁,那一段施工的正是他们这个项目部,当时的经理就是他上司的上司。 王宣也不知道从哪里拖了个关系,认识了领导,从那以后每天都来项目部打卡,也不说要活干,就每天在项目部免费帮忙,饭钱都是自己出的。过了些日子,领导看这小伙子挺机灵,每天帮着项目部搬搬抬抬的,也没提过什么要求,就找到了王宣,问他想干点什么活,或者有什么机械啥的可以租给项目部,也算是补偿一下他这些日子的无私奉献。 这个王宣当时确实是困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什么都没有,就有两台柴油发电机,其实后来听说他当时连那两台发电机都没有,是和领导说好了又去借钱卖的。 领导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但是心软,当时就答应了,说明天把发电机拉来,正好打桩机需要用发电机,每个月的租金你去找物资部谈,我会跟他们打招呼。 可是好景不长,王宣买的发电机都是二手的,总是出毛病,这天晚上十一点多,发电机又坏了,发电机一趴窝,打桩机就干不了活了,工地上的人联系不上王宣,一层层的把情况汇报到了领导这里。 领导本来半夜被电话吵醒就心里不痛快,一听说又是王宣的发电机出了问题,火“腾!”
的一下就起来了,给王宣打去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然后告诉王宣,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发电机修好,要不然,明天就带着你那两坨废铁,卷铺盖滚蛋!
王宣当时也睡着觉呢,接了电话后马上爬起来,十二点带着老婆孩子出了门(老婆怕他半夜出去担心他出事,非得跟着),他又没有车,只能骑着自行车,前边坐着孩子,后面驮着老婆,老婆手里还拎着工具零件,骑行了三十公里到了工地。 早上天刚蒙蒙亮,领导去工地上巡视,见到王宣的时候据领导说是这种场景: “我当时看见小王正蹲在基坑旁边的发电机那儿,手上身上都是黑黝黝的,他老婆正在一旁给他帮忙递工具,也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孩子就在基坑边儿上一边玩土一边打盹儿,我见了他即觉得生气有感觉有点可怜,大人倒没什么,孩子才两三岁,跟着这家伙大半夜的出来受这种洋罪,他也不怕孩子掉进基坑里,那时候基坑里可都是泥浆!唉!”“没想到,这小子见我来了,马上跑到我的车旁边,扒着车窗跟我说,马上就能修好了,给我添麻烦了。对了,他还指着自己的媳妇儿说,这是贱内和小犬。神他妈的贱内小犬!我看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开车一溜烟的就走了,其实是怕被这小子的贱内逗笑了,临走时还是起了恻隐之心,丢下了一句晚上来找我。”
从那以后,王宣就开始了发家之路。 杨谦摇了摇头,赶走了这些有的没的。 “合同签不签的没关系,但是......” 王宣马上接过话头:“但是活一定要干好!您放心,我这十来年还没有干不好的事儿呢!”
王宣心里一喜,不签合同是因为自己一旦签了合同,造价就固定了,而不签的话,就可以等干完了活看看自己花了多少钱,加上利润,加上迎来送往等乱七八糟的,在加点补偿,最后在定合 同额,这样比签了合同,等干完活合同额不能达到自己的心里预期再去改,可省事多了。 “行吧,就这样吧.....”杨谦有点无奈的冲他挤出了一个笑脸。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种混不吝的脾气让他实在有点无力。 “不过话说回来,”王宣吸溜了一口发烫的茶水“这事儿也确实有点邪门儿,我可是听不止一个人说过......” 原来干这个修补工程的,是一个叫崔唐风的人,四十多岁,山东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因为常年工地干活被太阳晒得有点黑,带个眼镜,给满脸横肉的脸上带来了一丝不和谐。 王宣见过崔唐风不止一次了,还喝过两次小酒(王宣酒量不好,不是实在逼得没办法,尽量不喝酒),最开始的小道消息就是老崔跟他说的。 那次是在去年年底时,上个工地的一间宿舍里,王宣问崔唐风是不是津城工地出事了,老崔立时打开了话匣子,大吐苦水: 活本来也不大,五六个人也就二十天到一个月就完工了,可是刚搭完脚手架,看着挺结实的,不知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就塌了,两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一个轻伤,胳膊和腿上擦破了点皮,算是万幸,另一个伤就重了,腿骨骨折外加脑震荡,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还有颅内出血,住院起码仨月,这回没有个十万八万的是解决不了了。 老崔说,他不打算干了,因为听到很多流言,什么修桥的时候打了生桩啦,从解放前那里就经常出事啦,林林总总好几个版本,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搜罗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崔唐风不干了,工程也就停滞了下来,一直到过了年。 王宣当时也没想干这个活,因为太小了,没多少油水,而且他也不想落个抢朋友工程的名声,但是后来因为一点原因,加上他那位忘年交大领导亲自打电话布置的任务,这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为此他还专门打电话跟老崔解释了一下。 “好啦,怪力乱神的话不要再说啦!”
杨谦瞪了他一眼:“你也是新社会教育了多年的同志了,别老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这次工期比较急,两周,给我拿下来!”
“那可不行,”王宣急了,激动之下滚烫的茶水一下烫了他的嘴唇:“我就这几块料,再说了,为什么老崔干就给他一个月的工期,到我这里就剩下两周啦?咱别搞区别对待啊!”
两周?就算两周工人真的能完工,他也不能让他们干完,半个月撑死能挣多少钱,这几个工人悠着干一个月,起码能多挣两万。 杨谦眉头一皱,心想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家伙,也只能捏着鼻子又说道:“一个月就别想了,老崔是老崔,给他的是年前的工期,现在是年后,工期紧了,痛快点!二十天!”
王宣还要说什么,但杨谦用手一指王宣,眉毛都快竖起来了,王宣就知道,不能再讨价还价了。 “那行吧!二十天就二十天,但是加班费总得给吧,回去我安排工人加班加点的干,也得给工人点交代啊!”
王宣有点委屈的说道,说着,又给自己的茶杯里又续上了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