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娘说得头头是道,条条皆理,边说边一面留意着朱县令脸上逐渐变化的神色表情。她瞧着他面上那刻意端出来的高傲神色逐渐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浮于眼底,难掩于面的得意之色。毕竟哪个当官儿的不喜欢这夸赞自己功绩的好话?更何况这话说得还甚是漂亮,毫无故意阿谀奉承之态,恰合了他的心意。冯月娘见朱县令此番表情,心头便愈发有了底,微微停顿几秒后,又接着说道:“因此月娘今日携小弟登门拜访便是特意送上些许我们自家制作的纯手工吃食,有几样还是全新退出,仍未上市的新品,望县令大人能够接收这份感恩之意,提前尝尝鲜。”
一旁的冯月半听得是瞠目结舌,满目惊诧,只呆望着自家阿姐将那只他都不知冯月娘何时提在手上的袋子拿了出来。“谁稀罕你家那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别以为你在这儿说几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便能掩盖你方才犯下的好事儿!”
这时朱夫人又厉声插了嘴。“朱夫人觉着月娘这些话是为冠冕堂皇之言?那可是夫人在质疑县令大人对咱这镇子的治理成效?”
朱夫人被冯月娘这一反问,问得是哑口无言,此时不论如何回答,都会迈入冯运娘挖好的坑,于是她只好闭口不言,压下心头的怒气,悻悻地退至一旁。“你这一番话嘛,本县令是能够欣然接受的,毕竟这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的,不过这礼就……”朱县令伸长脖子,抬首往那冯月娘故意敞开来的袋子里望了一望,只觉其中满满当当,琳琅满目,虽说东西不甚值钱,但却是全镇风靡之物,他也是跃跃欲试,心头不免有些期待,但这嘴上却刻意表现得十分为难。“这不是礼,是感谢,您就欣然接受吧!阿半,快给县令大人呈上去。”
冯月娘笑意大方,自然得体,随即以胳膊肘撞了撞冯月半,提醒他将这一袋子已礼盒封存,以绢布精心包装的吃食呈递上去。朱县令半推半就,终是叫自家小厮收下了那些东西,而后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过,本官向来就事论事,今日我那小儿朱豪三伤了一只腿的事情,不知冯姑娘又有何说法呀?”
朱县令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凄厉的嚎啕自众人侧面传来,接着在众人注目之下,著名瘪三男一号——朱豪三拄着拐杖闪亮登了场。“爹呀!儿子这腿折了半边儿!都不知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儿!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啊!”
朱豪三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叫冯月娘看了都忍不住想夸一句演技精湛。“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给我闭嘴!”
朱县令一声令下,朱豪三立时止了哭声,接着朱县令垂眼俯视着冯月娘道。“冯姑娘你来说说。”
“县令大人是这样的,今日月娘于小弟偶然撞见朱公子受了伤,便想帮忙去请医者回来医治,谁料朱公子不肯,月娘便只好做了罢。”
冯月娘的模样,坦诚无他,叫朱县令双眼一眯,一时陷入了片刻的迷茫中。这个版本好似跟刚才他所听见的版本出入相当之大呀!“你胡说!我这腿分明就是在你那店铺里给摔出来的!要不是你在店中设下层层圈套,我又岂会着了这道!”
朱豪三言辞激动,唾沫乱飞,梗着脖子,红着脸反驳冯月娘的话。冯月娘注意到听到此处的朱县令,神色微微一变,于是她唇边的弧度便跟着深了几分。“我那小店中之所以布下陷阱,全是为了防火防盗。大家伙是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们这店铺正要推出新品,谁料竟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给搞了破坏,当时损失惨重,但月娘苦于无钱无势,想着单凭这点小事又不好意思报官求助夙兴夜寐,日夜操劳的县令大人,便并默默将此事忍下了。”
因此我在店中设下了些小陷阱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震慑震慑那些个存了不良之心的贼人罢了。却不曾想误伤了朱公子朋友,加上小店偏僻,偶有光线不足之劣势,因此店中角落因为长期阴湿便生了些许青苔。唉,也怪月娘未及时发现,那些青苔,才叫朱公子不慎在此摔倒,如此说来到真是月娘的错了……”冯月娘这一番讲述可谓是字字情真,句句意切。将朱豪三听的是目瞪口呆,都险些相信自己真当是无意中闯入了冯月娘家的小店,无意中摔倒被砸伤了腿。朱夫人在一旁听得是又急又气,但有口难言,毕竟明眼人一听,便知晓其中曲折为何故。朱县令便是那明眼人,将事情来龙去脉听由冯月娘说出后,他便对着是非曲折了然于心。自知自家儿子不占理,面上那份神色便缓和了许多,正想着要怎么下冯月娘给自己的这个台阶才能下得不失体面之际,却听冯月娘携以天真神态,忽闪着一对水灵的眼睛,故作无辜模样复又开了口。“不过月娘有一事不明。朱公子究竟夜探我家这小铺?是所谓何事啊?”
朱豪三被这一问,身形一晃,手上的拐杖抖了抖,余光时而朝侧面,瞥一瞥其父朱县令,时而朝向后面,瞅一瞅其母朱夫人,试图从他二人的神色或动作得到些许指引。可他一无所获,于是只见他紧握那根拐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脱口而出道:“因为本公子心悦于你!”
“……”全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同冯月娘在内的所有人,皆是下巴一坠,惊异难言。冯月娘是相当无语,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竟然用这种无稽之谈来掩饰自己的劣行。诚然,这话自然也是冯月娘料想以外的,原本她以为朱县令会接了这话,顺着自己给出的台阶下了,此事就算了了,却未曾想这朱豪三非要在此时横插这一脚,眼下倒将她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空气逐步陷入愈发诡异的寂静之际,一道清亮若松间山泉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哦?朱小公子这番话说得倒是有几分意思,你莫不是还不知晓小月她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是这徐家未来的当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