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你怎么来了?”
冯月娘一见何良远便朝他小跑而去。走近了冯月娘才发现那一竹筐中装的竟都是些蚌壳,因竹筐坠地,蚌壳四散而出。“你……你上次不是说这蚌壳大有用处嘛,可以拿它做好些东西,反正这东西留在别人家里也是被当做废物处理掉的,我便挨家挨户从他们那儿收了些回来。”
何良远先是抬眼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徐伯贤,又见冯月娘略带责备的神色,才默默地把头垂下,小声嗫喏着回答着她。“我那日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我自个儿家的这些都快用不完。你也是,提不动便莫要逞强,一下提这么重的东西,到时候再将手给扭了,看你过几日怎的回知乎堂念书。”
冯月娘抬眼眼看了看,在这转凉的天气里,依旧大汗淋漓的何良远,委实有些不忍心说他憨傻,而是掀裙蹲下身,将那些个倾倒在外的蚌壳捡了回去。“我……我我见你在病中,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让你快些好起来,阿半此前说你曾将蚌壳制成涂料糊在墙上,说是那样能挡风。眼下这天气凉了,你往墙上多糊点儿,那冷风说不准就能多被挡出些呢。”
何良远盯着冯月娘说得格外认真,只是眼神还是会不自觉地飘忽向那站在他二人身后的徐伯贤。冯月娘瞧着何良远这般敦厚,又很是关心自己的模样,心头不由涌出一股暖流,眼神一瞥,又瞥见他那胖乎乎手臂上的一道道红色勒痕,更觉不忍,于是转了笑意道:“阿远,谢谢,我改日就把这些全磨碎烧灰,如此这般,想来我们家这屋子就是来个飓风也不怕被吹倒了!”
“嗯!你还可以多用这些做几个之前那种梳妆镜,首饰盒,我瞧见咱们那些邻里小姑娘,很是喜欢你送给她们的那些个首饰盒呢!说不准咱们还能拿来出售!”
何良远瞧见冯月娘给了自己肯定,方才还愁眉不展的小胖脸便瞬间转悲为喜。“唉,那些小手工玩意儿制作起来费时费力,再说这做工粗糙,拿来送人还行,卖的话估计可没人会买。”
冯月娘将最后一只撒在外面的蚌壳扔进竹筐里,而后拍拍手站起身,朝着何良远又是粲然一笑。“是我我定会买的!你的手艺那么精巧,做啥都好!”
何良远扬首带笑,由衷称赞着冯月娘。“成日就你最会夸我了,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只是今后若是要做好事,记得先问问我,晓得了不?”
冯月娘知晓何良远以真心相待,亦是察觉得到些许少年情愫,因此她在他面前已有所收敛却并不避及过甚,免得因激进拒绝而伤了他心,失了这朋友,到时局面定更为尴尬。徐伯贤静静远观着这二人,他比他们二人年长近八岁,但见眼下言笑晏晏之景仍觉甚为美好,青梅配竹马,两小无嫌猜。他们终归才是同路人。“你拿这蚌壳灰作涂墙之用?”
徐伯贤步近,想起头先他刚至此处看到的那灰白色的墙面,便带着疑惑开了口。“是呀,生漆昂贵,若是以生漆混入米浆,再配上这捣碎烧制成的蚌壳灰覆于土墙面上,除了气味儿不似那般刺鼻外,还经济实惠许多,另外这蚌壳灰更有固墙之用。”
冯月娘如实答来。“你是从何处学来此法的?”
徐伯贤自然是知晓蚌壳灰粉可作粘合剂,但一般此物目前只使用在军中,并未普及到民间,军中除以此涂刷战船体以防虫蛀朽了船体外,还会以此法灌注墙缝,以作固墙之用,不过他也只是在书中读到过,听他爹提起过,却从未亲自尝试过。他能知晓此法并不稀奇,毕竟他曾在王城待过,加上家中藏书丰富,但冯月娘一介农家少女,一来未上过学堂念过书,二则她处在这距王城千里外的偏僻山村,应当未接触过新鲜事物,知晓此法便有些稀奇了。“书上读来的。”
冯月娘并未胡诌,这法子还真就是她从前听老师讲《天工开物》后而觉好奇,自个儿打史书看来的,前些时日她卖了不下几十罐罐头出去,家中堆积的蚌壳一多,弃之委实可惜,她便灵光一现,依着自书中读到的步骤拿来试了试,没成想还真就成功了。“你还识字?”
徐伯贤颇为惊讶。“当然,有何师傅在,我是不愁读书识字的。”
冯月娘见他追问,生怕身份露了馅儿,忙将何良远搬了出来,说着还以胳膊肘戳了戳何良远。奈何何良远却是个不机灵的家伙,满目迷茫道:“我何时教你识字了?我不过受你所托,教了阿半些时日。”
“啊对!就是你教阿半的时候,我恰巧都听见了,许是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便记下来了,前些时日,闲来无聊,又买了本书,便刚好看见了这法子。”
冯月娘胡诌之际,不忘对自己夸上一夸。徐伯贤半信半疑,觉着就算她识几个字,也未并能看懂书里的描写,但亦未深究下去,毕竟一个贫苦少女当不会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吧?在他眼里,她是无害的。而何良远听了这茬儿,立时来了兴趣,好似捡着了宝,“我觉着你应当同阿半一道去知乎堂读书!学成之后,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了不了,我更喜欢这做买卖赚钱,读书呀,委实叫我一个头两个大。”
冯月娘佯装厌学出言拒绝,谁料徐伯贤竟也帮起了腔。“我觉着小远说得对,你应当去学堂,既有资质,便不要浪费了。”
何良远仰首看看徐伯贤,那种莫名的敌意,似乎淡了些。冯月娘看看这个,瞥瞥那个,心头暗叹,我这从前好歹也是双一流大学毕业的,虽算不上高材生,但腹中诗书,脑里知识,应当不会比你俩少的,但,又不能提这茬儿……“好呀,我去上学堂。”
冯月娘顿了顿,瞧见二人面现喜色,又补了一句:“那你们来替我赚钱养家?”
二人顿时噤声不言,此情此景,何良远是极想接了这担子的,但可惜他没那个能力。有能力的那位,又不便如是说,否则就真当时剪不断,理还乱了。“行啦,二位一心为我着想的公子,我既是存了这份天资,便有一万种办法去学习,你们便勿要为我担心了!走吧,我那蒸笼里的蒸蛋糕该出锅了。”
冯月娘说罢,便提着那一竹筐的蚌壳去了,率先跑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