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娘笑眼弯弯,热情地邀请徐伯贤、福伯和临风三人进屋,那福伯和临风一闻见院中勾人馋虫的香气便是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迈进了她家大门。徐伯贤盯着那道磨痕道道的门槛,迟疑片刻,便以拗不过这两人,也不想坏了他们这份兴致为由,说服了自己,随着他们一道进了冯月娘家。“月娘啊,是福伯来了吗?”
一行三人才刚进屋,便见李氏提着一把菜刀,自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中步出,她一个抬眼,望见的却不是福伯,而是那个负手而立,身着青白相间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眉目舒朗,气华卓绝,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与他们这徐家小院毫不相称的气质,李氏一时愣在原地,朝冯月娘投去一抹问询的眼神。空气突然陷入几秒的安静,打破安静的是自厨房随之而出的冯月半,只见他提着一朵菜花兴致勃勃地探身出来,一眼便瞥见福伯手上那只肥美的母鸡,嘴上正说着:“哎呀,福伯,您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也太客气了!”
说罢,眼神向上一挑,这才发现了亦是立在他家小院中的徐伯贤和临风二人,他的瞳孔立时紧缩,那眼神的动向和其母李氏可说是如出一辙。冯月娘眼见这气氛的走向越发不同寻常,便忙开口道:“娘,阿半,这位是徐公子,就是咱们租那家店铺的东家,这位小公子是他的随从临风。徐公子,临风,这便是我娘和我弟弟。”
冯月娘面上挂着笑,谈吐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半分拘谨之意。倒是李氏和冯月半二人仍未从徐伯贤忽然光临他们家的惊奇劲儿中缓过来,只见二人皆是面现局促,生怕何处做得不周全、不合礼数而怠慢了这传闻中清冷淡漠,不近人情的徐家大公子。“二位好,小生徐伯贤,今日前来叨扰,让二位受累了。”
徐伯贤却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毕竟面对着李氏与冯月半二人的腹稿,他在心头是早就打好了。眼见徐伯贤唇边挽着得体的笑意,合手抱拳,微弓半身,朝李氏和冯月半二人礼貌地致意。李氏同自家儿子冯月半相视一眼,似是未料到这徐伯贤竟对他们这番有礼,忙将手头举着的那把大菜刀放下,又解下腰间油渍斑斑的围裙,满面笑态,走上前来:“不受累不受累,徐公子,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呀?您今日能来寒舍作客,是为我们一家子的荣幸,委实令我们家蓬荜生辉呀!”
冯月娘和冯月半皆是不由奇了,他二人从不知晓自家阿娘对这客套的场面话竟是信手拈来,说得这般漂亮。“是啊是啊!徐公子,我们家能租上那铺子还多亏了您,我阿姐一早便说想请您吃饭道谢来着,没成想您今儿个是当真来了,委实让我们惊喜至极!尤其是我姐,她定然是欣喜若狂的。”
冯月半将那朵青色的菜花捧在胸前,满目含光,甚是诚恳地开口同徐伯贤寒暄。我何时说过要请他吃饭?又何处表现出欣喜若狂了?冯月娘闻言,登时只觉满头黑线,不由瞪了一眼冯月半,试图以眼神警告他莫要张口胡诌。冯月半瞥见冯月娘的目光,便心虚地回过头,心头默念:我这不没话找话吗?不然气氛多尴尬?冯月娘睨冯月半的那一厉害的目光刚一收回来,便撞衫了徐伯贤打量自己的眼神。她想躲开的,但却鬼使神差地迎上了那道好奇的目光,恍惚地盯着他那双夺目的眸子,出起了神。冯月娘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眼睛,但好看的背后却也只有好看本身了,而他的那一双里藏着故事,故事才是他那双眸子引她沉迷的原因。她从前身处那最擅长造人的时代,也不是没见过惊为天人的古装美男扮相,或邪或正,或艳或冷,可徐伯贤不一样。他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他并非在扮演美,他便是美的本身,只是这美绝了凡尘断了俗世,他美得毫不自知,美得清心寡欲,真是应了当初她那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冯月娘觉着徐伯贤那一双出挑的,原本应是惹人魅惑的凤眸与他浑身散发着禁欲的气息着实不相称。“见我来,你当真欣喜若狂?”
冯月娘以目光勾勒着徐伯贤那双深褐色的,透着清冷的凤眸,瞧着他眼底那一圈淡淡的卧蚕,又滑过他的脸部轮廓,描摹起他的鼻梁,直至目光落在他那微动的双唇上,她才蓦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冯月娘慌忙移开探寻的目光,小脸腾地一热,口中的话竟打起结来,“是……是啊是啊!徐公子给了我们家这么多恩惠,月娘一直想找机会好生感谢,没想到今日机会竟自己来了。”
冯月娘因着方才自己那一甚是不得体的举动而觉心虚,才瞥了徐伯贤一眼,就赶忙把目光垂落下来。这一落,便错过了徐伯贤唇边那逐渐扬起的弧度,这弧度扬得连他自己亦不自知,惟有福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徐伯贤淡淡地瞥了一眼冯月娘,心头只道她那说瞎话的本领是愈发深厚了,上次他在自己家中同她单独相处之际,她那张嘴可是半分都不饶人,当日眸中之气焰亦与今日大不相同,却不知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场缘故,他觉着她今日异常的乖巧,乖巧中甚至带些娇俏。“行了,咱都别傻站着了,先进屋去吧,我瞧着这桌上都摆了好些个菜了,馋得我这个老家伙可是口水直流。”
福伯将手中拎的那只母鸡顺手给冯月半,便张罗着叫大家都进屋去。徐伯贤瞧着福伯那副熟络的样子,便跟了上去,走至福伯身边时,小声一句“”“您怎的还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看来是没少来开小灶。”
福伯不由掩口葫芦,“欢迎公子与老奴一块来开小灶,您瞧我都胖了几两肉了。”
徐伯贤摆摆首,正回首,欲叫临风跟上,却瞥见临风竟与冯月半勾肩搭背,相谈甚欢起来。不知临风说了什么,只听冯月半爽朗一笑道:“咱兄弟俩谁跟谁,你又不是外人,要想来随时来!”
这小子竟也与她家人这般相熟?可他成日跟在自己身边,却又是何时与这冯月半成了朋友?敢情今儿个来访,真正是外人的倒只有他徐伯贤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