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王姓父女离开后,徐伯贤才淡淡舒了口气。原本他这一身传闻,只有隐疾一事是他故意命人放出的风声,但久而久之竟然演变成他除了隐疾缠身,还喜欢男子……徐伯贤也懒得解释,索性由着众人去议论,刚好省了他隔三差五拒婚的麻烦。只是……方才那王家姑娘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冯月娘莫不是当真对自己生了好感不成?徐伯贤只觉心头感觉怪异,好奇中掺着几分期待,期待中又隐约着几分忧虑,为了将心中所想剖析清楚,他便暗暗做了决定。众说纷纭,真假参半,不如明日一早他就去会会冯月娘,亲自一探虚实。翌日,天光未明,林中窸窣,溪水叮咚,冯月娘正孤身一人搬起石块,于河沟中寻摸肥美的大螃蟹,只听一道听来略显清冷的男声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传闻说你心悦于我?可是真的?”
这记声音激得她后背凉气直冒,神思一恍,未听清所言为何,手却一抖,这一间隙,便被那大螃蟹钻了空子,狠狠以有力的钳子钳了她一下,而后灵活地溜回水中,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冯月娘手一吃疼,便一时间顾不得脚下,双脚亦一不留神踩上了湿滑的青苔,“咚”地一声,她便毫无预料地跌进河沟里,溅起四散的水花。“噗——哈哈哈哈”那男子猝不及防地爆发出低笑声,依旧响起在她身后,在这四下无人的郊外,叫人禁不住胆寒。冯月娘原本就被被吓得丢了魂,衣服又湿了大半,还摔得一身轻疼,正气不打一处来之际,恰逢嘲笑声入耳,她一时气急,哪还顾得上笑她之人是人是鬼,只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朝声音源头砸了出去。黑影似疾风一闪,冯月娘的石子便扔了个空。“你礼貌吗?见我一个姑娘家因你落水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冯月娘向身后隐在树影之下的来人递去一记略带狠劲儿的目光。天色尚暗,她瞧不清楚来人究竟是何人,便先把自己的气势提了起来。“非也,我这哪是冷眼旁观,分明还在为你拍掌助威,为你这副狼狈模样而兴叹。”
说着,那始终驻足在阴影中的男子,逐渐走到河边来,显露出了真容。冯月娘瞧见来人是徐伯贤之时,只有一瞬的讶异,转瞬间那份讶异便被方才的怒气盖了去,于是说起话来便没好气,“徐公子真是好兴致,一大清早不在家睡觉,偏偏来此处看我笑话。”
“不过晨起活络筋骨偶遇姑娘,却要被冯姑娘误解,徐某倒也无可辩驳,只是劝姑娘凡事莫要往坏处想,也莫要把谁人都当做坏人。”
徐伯贤笑意未断,只觉现下冯月娘这番模样极似落了水狼狈不堪还不忘炸毛的猫,竟有几分俏皮可爱。话音刚落,徐伯贤便已立在河岸旁,向正费力朝岸边小心翼翼靠近的冯月娘伸出了手。冯月娘望了望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又瞥了瞥这并不高的岸堤,随即挽起一抹粲然的笑容,将自己湿冷的小手搭进徐伯贤的手掌之中。干燥而温暖的手心贴上湿漉漉且冷冰冰的手掌,叫徐伯贤心头陡然升起一缕抵触之感,他讨厌冰冷而潮湿的触感,这感觉背后是他一辈子都不愿再忆起的往事。徐伯贤这一瞬的怔愣,正合了冯月娘的心意,待她的手掌完全滑入他的掌心之际,她的手指便灵活地落入他指尖的空隙,随即五指又是紧紧一扣,冯月娘一个借力,便将正神游的徐伯贤一并带入了水中。“你!”
徐伯贤气急语塞,双脚刚一入水,冷水瞬间灌入鞋靴,冯月娘这一举动再一次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哈哈哈哈徐公子怎么样?这溪水可凉爽沁人?正值炎夏,在水中活络活络筋骨岂不两全其美?”
冯月娘抬手拨开那一缕垂落在颊边已被水沾湿的鬓发,随即抬眸,以那一对晶亮漆黑的眸子笑望着徐伯贤。徐伯贤的目光撞进冯月娘那双笑意无暇的眼里,一时竟有些失神。一般女子面对心上人之际,不应该顾盼含羞,红霞满颊吗?怎的她倒是满目坦荡,丝毫不见局促羞涩之态?以此来看,莫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回?徐伯贤想到此处,望着冯月娘的目光竟变得有些躲闪起来。冯月娘见状,可谓满目不解,探寻之言刚要开口,却听徐伯贤开口道:“传闻说你心悦于我?可是真的?”
冯月娘一听此话,先是莫名,而后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在市集上为免被点了鸳鸯谱而信口胡诌的话,一时羞心大起,满面赧颜,好在天未全亮,才将她面上的红晕遮盖住了。“你方才在我身后问的便是这句话?”
冯月娘垂目,装作自然地撩起额间碎发,云淡风轻地问了句。“正是。”
徐伯贤目不斜视。“你莫不是个直男?哪有这般直接问出这种话的……”冯月娘轻叹一口气,小声嘀咕一句。“直男?直什么男?”
徐伯贤一脸莫名,欲追问。冯月娘抬眸,见他求知欲满眼,忽地忆起自己这是穿越进了耽美小说呀,这男主本就不是直的,便恍然讪讪而笑道:“呃……对不住对不住,差点忘了你本就不是直男……”“什么?直男不直男的?”
徐伯贤越发迷惑,不知其意。“没什么!那个……徐公子传闻一般都不可信,传闻还说你隐疾缠身,身体孱弱不堪呢,但眼下见你这般眼疾手快,身强体壮的模样,完全不似病秧子的样子,你说这传闻当真可信?”
说罢,冯月娘压制住狂跳的心,慢慢挣脱徐伯贤扶住自己的手,麻利地翻身上岸,徒留徐伯贤一人在水中懵懵然。这冯月娘果真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竟让我无可辩驳,传言非事实,如此简单的道理,我怎的还同她较起真来了?委实不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