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着最后一班公车回去，张晓华突然感慨：“你还真会做生意啊。”
话中满是惊叹，纵然早知道郑珊要做买卖，衣服也买了，料子也剪了，但一直没什么实际感觉，直到今天，她和制衣厂郭碧说话，她才意识到郑珊有多厉害。熟人介绍好说话，但也会坑人。借人家的缝纫机究竟是什么价格，一直没个定数。如果是邻居可能帮忙收个衣服就行，可如果是陌生人，你拿出一张大团结人家也不愿意。可她就看着郑珊三言两语和人定下，价格也是郑珊一开始就定好的一块钱，这其中心思计量不可谓不多。郑珊坐在一边：“之前不就和你说过，我摆过摊。”
那时她不说话，可周围摊贩和客人你来我往全被她听了个正着，怎么也学了些东西。张晓华依旧不信，郑珊这样的女孩哪里需要摆摊养活自己，郑珊一直说自己是农村来的姑娘，可在她眼里，郑珊甚至像从京都魔都那种大城市出来的姑娘。罗安为什么看不惯她，不也是因为郑珊不像普农村女孩，让罗安丢了面子吗。张晓华固然说不上什么所以然，只能挽着郑珊，紧紧依着她。晚上出发找郭碧，张晓华眼看着郑珊从舍友罗安那里花五毛钱租来她的自行车。是的，罗安有辆自行车，有些破旧，一看就是家里大人用了许久换下来的，但这可是自行车，山海大学里哪个学生有辆自行车都得显摆许久。张晓华骑着车载着郑珊出发，半路上奇怪：“你怎么从罗安那里租来的？”
郑珊打哈哈：“这不是用钱租来的？”
前头张晓华不满意这个答案：“少在这贫嘴，罗安可宝贝她的车，之前她朋友借车都不肯呢。”
郑珊抓住张晓华的衣衫：“你也说呀，她朋友是借车，我可是租车，还有五毛钱摆在这呢。”
再说了，能赚她的钱，罗安也挺高兴。张晓华恍然，原来是五毛钱的事。可罗安当天百般推辞，不就是五毛钱的事吗？五毛钱也不少，在学校食堂能吃三顿饭。到了郭碧家，郭碧正在家中等她们：“来啦！”
郑珊又和她聊了几句，等到人走出去后才给张晓华打下手，一连两天，等到周五又借了罗安的自行车准备摆摊。张晓华看她指路越来越远，奇怪：“不去小街那？”
“不去。”
郑珊笃定，那边主要卖些吃的用的，衣服很少，去那边逛的人也明白这些，很少有买衣服的需求，也就黄其汉仗着东西好才去，她才不要。她看上的是山海师范学院。她的衣服就是衬衫，加上领子后，郑珊能打包票，这些衬衫绝对是这时代最时髦的衣服，目标客群也得是这年代最时髦的那拨人。要说这年代谁最时髦，那肯定是文化女性，哪里文化女性最多，师范学院，绝对师范学院。果然，夕阳西下，师范学院外面已经有不少女孩在溜达，校门口不远处还真有一些小摊贩，没有小街那边多，但也种类齐全，郑珊眼尖看见有卖衣服袜子的摊子，她又仔细瞧瞧，衣服一般，比不上她的。郑珊跳下车，整整身上粉色衬衫，马尾高高扎起，也学着林如月那般发尾有卷，不知道林如月怎么弄得，她的卷是趁着头发没干搞得麻花辫。一旁的张晓华却是学生头齐刘海，一袭粉色衬衫，她穿得有些不习惯，却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可爱。两人将自行车放到一边，拿出衣架，一一挂好，衣架有限，只挂了五六件。张晓华有些不太好意思叫卖，郑珊没所谓，她之前摆摊装不会说话，如今可让她逮住了机会，张嘴就来：“衬衫，新鲜的粉色衬衫，广海市绝无仅有，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咯！”
张晓华有些想要跑开的冲动，她不明白郑珊为什么就没有丢脸烦扰。为什么她做得事情都那么大方自然呢。张晓华轻轻嗓子，小声开口：“衬衫，粉色的衬衫。”
有郑珊的好嗓子在，一条街都能听见。这年代摆摊都觉得不体面，摊贩甚至把自己的脸挡起来，哪里像郑珊一般大声喊起来，再瞧瞧那明晃晃的粉色衬衫，那些年轻女学生你拉拉我，我拉拉你小步跑来：“呀，粉色的衬衫，真少见。”
郑珊赶紧拿出一件样衣：“瞧瞧，顶好看的颜色，就我这有。”
隐约有些骄傲。张晓华则在一边看着，不让别人碰别的衣服，有人看不过去，皱眉：“你这衣服怎么不让摸呢？不摸我怎么知道料子好不好。”
郑珊赶紧解释：“靓女，你别急。”
她将样衣递过去：“都是女孩子穿的衣服，让人摸来摸去不好是吧。”
“所以我们拿出了一件样衣，还能上身试，你觉得喜欢可以试试。”
有些生气的女孩被郑珊好言相劝早没了气，听见郑珊的话有些惊讶：“能试？”
“怎么不能试呢。”
郑珊接过衣服，打开扣子：“现在就能试。”
女学生穿着半袖衬衫，她瘦得很，衣服也小些，而郑珊这里的衣服偏宽松，郑珊帮她穿上后，稍稍调整一下，一点也不觉得臃肿。郑珊回头又从车筐里拿出梳妆镜，两个巴掌加起来那么大：“你瞧瞧。”
她举起镜子。女学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颊微红，粉色衬得肤色透亮，可爱极了，一阵微风吹过，波浪线般的领带微微晃动，这样灵巧的衬衫，她觉得连宝港都不一定有。她也不差钱张口问价钱：“这衣服不错，多少钱？”
郑珊赶紧附和：“可不是，整个广海都不一定有这颜色。”
这话是瞎说，但郑珊不管，反正她没看见，听见女学生说话，郑珊赶紧拿出价格牌：“十三块九毛钱。”
问价格的女学生一愣：“多少？”
“十三块九。”
郑珊一点不带卡壳，见女学生面露难色，她赶紧开口：“贵是贵了点，但这衣服不是我说，你穿着真好看，你转一圈试试。”
女学生听话地转了一下，周围同学的惊叹都被她收入眼底，再瞧瞧镜子里的自己，她咬咬牙：“行，我买了！”
“好嘞。”
郑珊扬起笑容，示意张晓华帮忙将女孩身上的衬衫脱下来，又从自行车车筐里拿出一个纸袋，从后面翻出一件新衬衫：“你瞧瞧衣服走线，有问题的话咱们再换。”
女学生觉得她们仔细干净，也不多说又把新衬衫检查一个来回，最后套上又试了一次，这才让郑珊装起来。女孩接过袋子：“袋子还挺好。”
还有两个提手，奇奇怪怪，又挺方便。这牛皮纸也不便宜，张晓华想着郑珊盘算准备物资，突然发现没准备袋子，直接请假出去满大街找牛皮纸。回到宿舍两人接过搓了一整天的牛皮纸，就是为了这个袋子。郑珊扬起笑脸：“你喜欢就好，下次再来哈。”
女学生没接她的话，一件衣服十几块，她能买三四件的确良，下次可不敢再来。买了衣服的女学生面上不显，可步伐匆匆，像是打了胜仗一样。一旁围观的几个女学生也赶紧排队试衣服，本来没想买，可试了衣服才发现之后实在好看。几个姑娘也咬咬牙买下，一时半会竟然抢起来，直到郑珊又从后面搬出新的衬衫这才按压下去。就连那件样衣衬衫都被抢了去，因为不少人试穿过，郑珊便宜了九毛钱，以十三块钱一件卖了出去。随后赶紧收摊：“走走走，去国营饭店吃好吃的！”
张晓华也不再推辞，她可是看见十几块钱的一件的衬衫被人抢着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