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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离了(1 / 1)

放学,琬如没有回爸爸妈妈家,路太远了。

吴雨过来拽她的袖子说:“走吧,跟我回家去。”

琬如甩开吴雨的手说:“回你家?”

吴雨说:“是回咱们家,别闹了,回吧,不用你道歉了还不行吗?”

琬如说:“咱们,你们把我当过咱们吗?我道歉,你妈半夜闯进我房间来,无缘无故地打我,要我道歉?我告诉你,打人犯法,别逼我起诉!”

琬如去了施老师家,金凤今天刚装了电话,正在和广州那边的佳佳通话,见琬如进来,示意让琬如坐下,“佳佳,那就谢谢你了,家里来了客人,没有啥事儿,我就挂了。”

金凤挂了电话。

“有点儿想你了呢,昨天吴雨在这儿喝酒,我就说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这电话是佳佳让装的,刚装好,就谈妥了一笔生意。太方便了,你要用电话就来我这儿打。”

金凤刚刚拉琬如坐下,吴雨就来了,气势汹汹的。

金凤让他坐,他不坐,冲着琬如吼:“你说,你跟不跟我回家?”

琬如说:“跟你回哪个家?婚我倒是结了,可我没有了家,我要离婚,我要回家。”

吴雨冲过来要打琬如,金凤挺身挡住吴雨,吴雨一推,金凤就倒在沙发旁,头重重地磕在沙发扶手上,吴雨愣了一下,伸手去拉金凤,琬如已经抓起电话,拨通了派出所警务室,这个号码,琬如记得很熟,就贴在她的课程表旁边,是施乃安让她必须记住的,学校安全第一,可是今天第一次用上,是在老师家。

吴雨扶金凤坐在沙发上,金凤头晕,额头鼓起一个大包,一会儿就青紫了,琬如说:“师母,我送你去医院。”

金凤说:“不用了,琬如去柜子里把那个药箱拿出来,里面有碘酒,给我擦擦就行了。”

琬如知道那个药箱,就是赤脚医生用的那种,上次她拿柴火不小心划了手,金凤就是从柜子拿出那个药箱,取了碘酒纱布出来给她消毒包扎了。琬如拿出碘酒来给金凤擦了,金凤说:“没有破,不用包,弄得像是受了重伤似的,一会儿你老师回来还不吓坏了。”

一会儿,施老师没有回来,警察来了,因为听是金凤家报的警,李剑火速赶来了。

吴雨说:“我是拉我老婆回家,不小心碰到了师母,不是故意的,就这么点事儿,她就报警,可想而知,她在我们家是怎样闹腾的。”

琬如说:“我是上个星期六晚上,半夜的时候,被他妈妈从床上叫起来扇了耳光,我被打后,半夜一人走回了娘家。今天,他让我回他家给他妈道歉,我对他说了,我要和他离婚。我来老师家,他就追来了,命令我回他们家,要不是师母替我挡了,那头破血流躺倒的一定是我,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我报警求助,不是闹腾,他有暴力行为,新婚的头一天,他就打了我。我现在要求公安保护我的安全,强制吴雨和我保持距离,不许干扰我的工作和生活。”

吴雨说:“你占了国家指标就要离婚,你想得美,你不死了这个心,就得死这个人,不信就走着瞧。”

李剑说:“吴雨,你应该知法守法,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我以杨花镇公安派出所的名义向你宣布,临时禁止你和谢琬如接触,谢琬如的人身自由受法律保护,你强行把她带走,等同于劫持,吴雨,你听明白没有?”

吴雨说:“听明白了。”

李剑说:“你们的婚姻问题可以通过行政或法律解决,家庭暴力问题和刚才金凤受伤的问题,如果她们起诉,我们会进行调查,双方都不得向对方进行人身攻击和威胁,刚才吴雨就用语言对琬如进了生命威胁,这是违法的。请你注意,如果明白了,就请吴雨马上离开这里。”

吴雨在两个警察的护送下离开了。

吴雨也知道李剑说的全对,自己的一些行为是党纪国法所不允许的,可是自己确实又没有什么不对的,领了工资是应该给琬如一些钱,但为了琬如转正,家里也确实花了不少钱,也没说一点儿零花钱都不给她,只是要她向婆婆要,这既能显示婆婆权威,也能增进婆媳关系吗,谁知道,她就是不向婆婆开口。确实打人犯法,可自己就那一巴掌,那也不能算是打啊,也是她说话太噎人了。

这一切也都源于新婚的那天,琬如你来什么例假啊,本来,早上我吴雨的妈你琬如的婆婆都验明宣布“见红”了,你来的哪门子例假啊,我怎么知道“见红”见的是“处女红”,还是你的“月经红”啊。

就是琬如新婚的第一天来的月经血,颠覆了吴雨的男女观,他开始认为世上没有贞洁的女人,就连母亲也是肮脏无耻的,他想起他小时候听到父母吵架,算盘吴就怀疑吴雨是稳婆何月仙和隔壁老王生的。

吴雨家隔壁有个叫王富贵的单身汉,那以前人们兴在杨花河里炸鱼,就是把挖大渠用的炸药偷回来,装到玻璃瓶子里,装上雷管导火线,点燃,扔进河湾水稳鱼多的地方,一爆炸,就有很多鱼被炸死或震昏,翻了白肚皮漂在水上,赶紧下去捞,捞得晚了,有的只是被震晕了的鱼,缓过来就游走了。王富贵拿了两瓶子炸药去炸鱼,瓶口导火线长长的,走到河湾,王富贵放下一个瓶子,拿着一个瓶子点燃导火线扔进河里,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响,王富贵认为是哑炮,就点燃第二个瓶子的导火线扔下去,一会儿就响了,鱼翻上来一大片,王富贵衣服都没顾得脱就跳下去,套着一个充了气的洗车内胎捞了鱼往轮胎上绑着的一个大网兜里装,或往岸上扔,“呯”地又一声闷响,水柱子窜起老高,充气的内胎瘪了,王富贵肚皮翻起来了,河水渐渐地红了。

隔壁老王死的那年,吴雨也就一岁大点儿,算盘吴和稳婆何月仙吵架时说:“王富贵死了,你就再没有给我生过一男半女,我怎么看吴雨越长越像他妈的隔壁老王。”

稳婆说:“那只能说明你没用,是个太监,你嚷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为了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太监,算盘吴用门市部里的糖果勾引了河南村的一个傻姑娘,搞了一年多,也没把肚子搞起来,后来,那傻姑娘嫁给一个快六十的老贫农,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孩。算盘吴从此没了脾气,戴什么色的帽子也比断子绝孙好听,再说隔壁老王已经死了,后来也就再也不提隔壁老王的事儿了。

吴雨无法验证琬如是处女,也保不定她将来不出墙,现在更加确信琬如一定会出墙,现在出走,将来就一定要出墙。联系自己的娘,吴雨确信,天下的女人都是放荡、淫秽、肮脏的。

“大作家,你这是去哪儿了啊,才回家啊,要不进来坐坐?”

窦中流刚刚从河边捡石头回来,从吴雨的对面走过来。吴雨也没有说话,跟着窦中流就进了杨花梦山庄的大门,向杨花梦酒家那边走过去。

一对酒肉朋友开始了他们的酒肉之夜,窦中流先是感谢吴雨及时送来了关于石头的情报,也找了专家鉴定。加工玉器的师傅也找到了,专门加工镯子和各式各样的吊坠儿,在南疆干了好多年了,技术没有问题,师傅只负责给窦中流加工玉器,按件收费,不收别人的活。

几杯酒下肚,吴雨自然就说起了琬如要离婚的事情。

窦中流非常同情吴雨,连劝了好几杯,说:“下流老弟,古人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衣服就是要经常换新的。”

吴雨觉得自己现在虽然被窦中流叫做下流,但是靠了窦中流,自己很有可能就很快进入上流了,最起码现在是过了上流的生活,谢琬如,一个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处女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都不配做我吴雨的老婆。只是不能让她白占了这个国家指标,这她得付出代价。

琬如去医院请来医生,给金凤看了,医生说:“有些挫伤,没有伤着骨头,有些淤血,也会逐渐自己吸收的,擦点碘酒,消炎化瘀就行了,我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

医生走后,琬如哭了,抱着金凤的胳膊说:“对不起,师母,是我连累你受了伤。”

施乃安两口子听了琬如讲了结婚后的那些伤害,觉得不是说谎,琬如从不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这个谎。金凤说:“琬如,我从心里是不想管你们的闲事儿,听都不想听,可是,我不能不说,你不能和他过下去了,别怕,不管遇到什么压力,你都必须离婚,世上没有比你这婚姻更糟糕事情了,一个女人可以一辈子守活寡,但不可以天天被强奸。对于女人来说,没有爱情,只有供养的夫妻生活,无异于卖淫;没有爱情,连供养都没有的夫妻生活,就是被强奸!男人凭着一纸婚书,就可以无休止地强奸女人而不受惩罚,这婚书就是他们合法强奸的营业执照。”

听师母这样愤慨地说,琬如不由得看看施乃安,金凤说:“你别看你老师,我说的不是他,他不是男人。”

琬如吃惊地瞪着大眼睛,呆了。

金凤说:“看我气糊涂了,施老师不是那些男人那样的男人,他是能叫做男人的男人。”

琬如说:“我懂了,你说的意思是,施老师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男人,他是社会学意义上的男人,而那些男人只是雄性动物。”

金凤说:“是这个意思,但那些男人也不全是,也不总是。找男人也不可以要求太高,男人大多数进化得稍微慢一些,有点钱或权,还可能会退化,这是科学。”

施乃安说:“琬如,别听你师母瞎说,她就是变着花样欺负我,指桑骂槐而已,你还是把你那屋好好收拾一下,昨晚吴雨在那儿睡了,可能又弄得乱七八糟的,金凤,你给琬如拿套被褥换了吧,那小子,连我都闻到他的臭味儿了,琬如必须离开他,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琬如的那套被褥刚拆洗过,就在柜子里放着呢,她知道,是她自己放的,琬如你自己拿了换下来,换下来的就搭在外面竿子上,我明天再洗。这闹腾的,都没吃饭,你们也不饿啊,我去做饭。”

金凤说着,起身要去厨房,施乃安连忙扶她坐在沙发上,“我去做饭,你是伤病员,——伤痊愈也不准离开沙发,我要你一日三餐九碗饭,一觉睡到日西斜……”

金凤大笑起来:“我不知道,你还真唱得不错。”

施乃安说:“要论唱得好,还是贾乐好唱得好,可惜他只会那一段‘在城楼观山景’,他不知道空城计只能唱一回。”

琬如说:“师母,你真的没有听过施老师唱京剧啊?他唱《沙家浜》里的刁德一,唱得太好了。”

金凤说:“你别说,要是粘一撇小胡子,长得也贼像。琬如你把我眉笔拿来,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于是,金凤把施乃安按在椅子上,捧着脸,琬如用眉笔给施乃安画了小胡子。

“像,贼像。”

金凤说,“唱一段。”

收拾屋子的忘了收拾屋子,做饭的忘了做饭。三人演起了《智斗》。

施乃安唱:这个女人哪——不寻常。

琬如唱: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

金凤唱:这小哇刁,一点面子——也不哇讲。

……

“这么晚了,还做什么饭啊,走,咱们出去吃,家乡饭菜,吃清煮羊头。”

施乃安说。

金凤说:“好,咱们去吃公羊头。”

施乃安忽然就想起,他说过金拥和琬如,他这两个学生是一对金童玉女。世事不由人,万事且随缘吧。

本着“宁拆十座漂亮庙宇,不毁一桩糟糕婚姻”的原则,齐世仁、贾乐好等人,应算盘吴所请,对谢琬如的爸爸妈妈进行几番调解、威胁,吴雨和琬如的婚姻还是因为两人都不想再继续下去而宣告结束。谢家没有收吴家一分钱彩礼,琬如也不想分得吴家一丝一毫的财产,提了一只手提箱来,还提了一只手提箱去,本来就没有什么纠葛,可是吴雨提出来,说是琬如跟他结婚才得到了国家指标,这个国家指标必须退出来。琬如笑了,说:“我没见过国家指标长啥样儿,我不要了,你拿走吧。”

吴雨说:“不退也行,为了你占国家指标,我们家花了五千块钱,这个你得还给我们。”

琬如说:“真不少,跟当年进毛纺厂一样多。好吧,不用你开发票了,你都花在哪儿了,列个清单,我马上付钱。”

吴雨张口结舌。

谢琬如的爸爸说琬如确实转正了,吴家也肯定是花了钱,要五千是讹人,最后以两千五成交,谢琬如的爸爸交了钱,吴雨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一周后,上面来了文件,所有代课教师,经过考试,合格的转成国家教师,不合格的清退,杨花镇的代课教师都是经过考试录用的,这次考试全部合格,都转成了国家教师。

当时考代课教师时,琬如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用的,琬如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离婚后,她第一次领了工资,给妈妈买了一件呢子大衣,给爸爸买了两瓶好酒,她第一次看到国家工资长啥样儿,虽然没有想象的那么俊美,倒也不至于恶心人。

挫折,能生长仇恨,也能生长仁爱;失败,能让人堕落,也能让人成熟。

琬如住在老师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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