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知勉强打了几个电话,强撑起来的精神放松下来,有点昏昏欲睡,他靠着病床头慢慢闭上眼睛,迷糊间闻到肉包子的味道,应该是哪床病人在吃早餐。
病房左上角悬挂着一台老式电视,在播一首歌,声音被嘈杂淹没他听得格外费劲,是某位女歌手出自2014年专辑里的一首歌,他连歌词都记得很清楚,他见过许墨在演唱会上听到这首歌抹眼泪,而他家有一排这位女歌手的专辑从2000的第一张开始,因为她是许墨最喜欢的歌手。
音乐清扬,干净地女声娓娓,像在被雨洗过的天空下,像所有有关青春的回忆。
她轻轻唱: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没有片刻不想你.
千万记得天涯有人在等你,风再疾再狂我也不放弃.
愿为你,直到有一刻能守着你的心,就算你不会懂也不会可惜.
前往幸福的路有多少阻碍,就算给你的爱石沉大海……
……
“老白,”没有睁眼顾南知低声叫他,“能找到遥控器嘛,把声音稍微调大一点,我听不太清楚。”
“嗯。”有人应答,闷着声音。
顷刻电视机里的歌声变大了一些,旋律与歌词飘入他的耳朵。
原本有些诱人的肉包香味也变成某种食物淡淡的清香味。
顾南知费力地抬起眼皮,睁开眼。
渐渐清明的视线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以及……
看着他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衣服的拉链被拉开,嗯,是她的习惯,穿衣服永远不喜欢扣起来,她靠着玻璃窗边站着,光线让她看起来像打了柔光。
她抱着手臂,歪着头站在那,说不出的美。
她轻挑眉峰,含笑冲着他说:“我说,顾南知,好久不见啊!”
是,许墨。
确实好久不见,算算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时候了。
顾南知彻底醒了。
“……”他轻咳了一声,哑着嗓音低声道:“许墨?”
许墨走过来,含笑俯视他:“是我。”
“你怎么来了?明明……”
“明明什么?”她问。
明明说了在办公是吧!?她也没说错啊,她确实在办公,手机办公,还是异地手机办公,是他自己想当然了以为她在公司,混蛋,就是到了最后都想瞒着她。
顾南知:“……”
她从保温杯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他没有客气,接过去就喝。水温刚刚好,入口微苦,略有回甘,他抬头看了眼许墨。
“是西洋参,慢慢喝。”许墨明白他的眼神,回答道。
他颔首,接着一点一点把水喝完,喝下去嗓子好受不少,好似旱中的雨露甘霖,浸润着一直润到心底里。
手里的空杯放到一边,偷偷瞄了她一眼,等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老白太大惊小怪了,把你也弄来了。”
特殊时期医院所有的一切都紧张,顾南知也没有特殊化,三个人一间的小病房,用帘子隔开,估计这男人三十几年来从未享受过。
喝水的空档,许墨已经脱了外套,随手挂在椅背上,毛衣的衣袖被她随意捋起来,露出白嫩的一节藕臂,轻轻搅动餐桌上那碗小米粥,偶尔轻轻吹几口气,表情沉静如水。
她听言抬头看他,氤氤热气在空气中逐渐消逝,只听见她缓声道:“顾南知,你手臂划伤缝了20针,左肱桡肌、左桡侧腕长伸肌、腕短伸肌断裂,左前臂桡侧皮神经损伤。”
她淡淡的说出他的病况,可顾南知却硬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快,好像在说:这是我在大惊小怪吗?
许墨也没想到她看了他的病历本,一堆各种检查单,以及老白又口述了一遍他的情况,居然记住了这么多绕口而陌生的名词,真是增长了见识啊。
顾南知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眼神默默看向一边,瞄到她沉着小脸,赶紧道:“老白这个人挺靠谱,做的挺对的。”
许墨却不再说话,抿着唇,抬抬下巴,示意他把桌上的小米粥喝了。
顾南知极为识时务自然听话,坐起身来,默默喝粥,小米粥被许墨弄凉,已经不烫口,可以直接一口接一口毫无顾忌地吃下肚。
他也不出声,只是时不时抬头看许墨。
她坐靠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长腿随意地交叠,低着头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上,手指正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按着,散落几缕发丝,顾南知有点想伸手帮她整理。
他觉得她似乎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没有告诉她?还是因为他的轻描淡写?亦或是一路疲于奔波?
刚才抓拍的照片发给同事修图,她自己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根据她的要求色修不多,光影做了略微处理,照片看起来更生动立体,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
她趴在窗户边打电话,不想打扰别人故声音不大,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个节骨眼上顾南知又受了伤,一切只好远程操控,她需要确认【微观】通过【新竹】公益基金捐款200万作为紧急救援金的拨款是否已到位,除了制作相关专题,还要求页面提供主流频道相关信息的网络直播,【微观】app及官方微博logo全部换成黑白色。
……
她一股脑地打了好几个电话。
扶额,想着还有什么没交代?
这不是顾南知第一次看到许墨工作时的状态,她手肘撑着窗户,刻意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不少,一边说一边在记事本上写写划划,时而蹙着眉听电话那头的回复,耐心听完才发表自己的意见。
无论男女,认真工作的样子都很美。
特别是眼前这个女人。
许墨不是没感知到那束目光,以为自己隐藏的悄无声息,她故意选择视而不见,有些人就是需要长点心。
看了好半天,也被晾着好半天,索性掀了被子下床。
许墨这才正眼看他,眉头拧的更紧,“你下床干什么?多冷啊,你倒是穿鞋啊,这是地砖!”
他倒显得不以为然,几步走到她身侧,莞尔:“下床,来哄你啊。”
“胡闹。”她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低声训他。
一个病人也敢在这么冷的天气光脚下地,三岁小孩吗?想想都有些来气。
说归说,还是伸手把他往病床上推,顾南知也不反抗,顺着她的力往回退,退到床边轻轻坐下。
许墨撇着嘴,想把被子给他盖好,只觉得袖角一重,某人怯怯拉着她的衣袖,低着头不敢看她,整个人好像被这雪虐风饕摧残过了似的,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我想哄你,不想你生气。”
撇去其他不谈,单就顾南知现在这副忧言怯色惹人怜的模样,加上他这副皮囊,即便她再怎么正经威色,就这么一句话这么一个动作,就全然撕碎了她正言厉色的面具。
心立刻就软了下来,随之目光也柔和不少,抬手轻轻把他的手拉开,轻柔地帮他整理好被角,低声说:“我没有生气,这地多凉啊,你就这么光脚下来。”
“一时着急……”他轻声说,“下次不会了。”
她忍不住微微笑起来,随后又挤兑道:“都几岁的人了。”
又看了眼手表,许墨说道:“你先睡一会儿,等下护士会来打点滴。”
顾南知笑,“睡不着。”
因为你,所以睡不着。
即便身体虚弱到了临界点,因为你的突然出现,不想浪费所有相处的时间。
小小帘子隔开的空间,变得安静,他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许墨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眸始终在看着她,小脑袋埋的更深,思绪越飘越远,脑子里总会浮现一些画面。
她一直想忘记那个梦里的所有感觉,忘记她追着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忘记手指轻抚的触感,从眼尾到眉骨,忘记她抵着他的额头,望进他的眼里,低低地笑:“顾南知,你的眼睛,真好看,有好多星星和小小的许墨。”
忘记,她就那样轻轻吻了他……
吻了他……
这个梦太过刺激。
不能再想了……
她告诉自己。
不能再想了……
不管是真是假。
都不能再想了……
半闭的帘子适时地被护士拉开,“303床吊水。”说完动作麻利地把吊瓶挂在输液架上,拍打手臂找到血管,消毒,针头刺入,调好滴速,可谓一气呵成。
随后交待了两句,离开了病房。
微白的液体在慢慢滴落,沿着透明的软管进入他的血管直到体内。
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会不会冷?”
顾南知刚想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违心地说:“嗯,冷。”
许墨伸手去碰他的手背,嗯,冰冷冰冷的。
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生怕碰到他的针头,最后还不忘把被角给他攒紧。
“我有暖宝宝在车上,我去拿。”她低声道。
现在输液有些医院都会给一个手握式暖宝增加局部的热量减少药液的刺激,现在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吧。
身边女孩多特别是冬天她出门有带暖宝宝的习惯,想着至少能缓解一下他的不适。
却被他拉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