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死了,我直接坐飞机去你的坟头,疯狂的偷吃你的贡品!”
正在看搞笑视频的陈落,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不活了哈哈哈哈……额,嗝!”
已经连续加班两个多月的他,笑着笑着突然心口一痛,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意识残留的最后时刻,他看到的不是自己年迈的父母,也不是校园时暗恋过的女同学,而是老板那只戴着江诗丹顿的胖手。他仿佛能感觉到那只手软绵绵的按在自己肩膀上,同时一个语重心长的嗓音对自己说,好好干,年轻人就是要拼搏,就是要吃苦,加点班算什么?劳动最光荣嘛!对了,听说你刚贷款100多万买了房?小陈,你也不想刚买房就失业吧……职场如战场,我,战败了。老板,对不起,小陈不能为了你的豪车名表大别墅而奋斗了……爸妈,对不起,要是我再坚持一下,死在公司里该多好啊……陈落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渐冷的眼泪,他此刻最大的遗憾,是自己没能死在工作岗位上,不然父母还能拿到一笔赔偿金以度过余生。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对他自己而言自然是全世界的崩塌,对他的家庭和亲人来说也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但是对他的老板来说,这不过是一颗断了的螺丝钉而已,断了就扔了,马上会有新的补充上来,源源不断。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听说了吗,小陈出事了。”
“谁?哪个小陈?”
“陈落啊,企划部那个小伙子,听说猝死在家里了。”
“是他啊,那么年轻,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身体……”……陈落的魂魄懵懵懂懂地游荡在公司里,听说人的灵魂会在生前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徘徊,他觉得自己回到这里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熟悉的写字楼,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工位,还有那台数年如一日陪伴着自己的电脑,只不过,现在它已经换了新的主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正坐在那里,有些紧张地询问旁边的前辈这个报表该怎么生成。一如当年的自己。陈落飘到老板办公室,看到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一脸紧张地打电话:“……你要讲明白,是人道主义慰问,不是赔偿,他是死在自己家里,跟咱们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确定吗?他父母真不要?是不是嫌两万块钱太少?”
“哦,他家已经没孩子了?有个哥哥早死了?那就好那就好,行了你回来吧,钱也拿回来,人家不要咱就不要勉强了。”
老板挂断电话,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又打了回去:“小李啊,那两万块钱你别带回来了,死人钱不吉利。这样,你用这笔钱定个酒店,晚上咱们公司管理层一起,大家好好热闹热闹,去去晦气。”
不吉利……晦气……听着这些刺耳的字眼,本该失去了所有情绪的陈落突然生出一股怨愤。原来我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啊,什么荣誉集体,什么大家庭,去掉这些修饰,剩下的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晦气……哦,不对,还有两万块钱。真他妈操蛋。陈落想做点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随着正午到来,陈落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身体越来越轻,最后他的魂魄融进光里,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饿,好饿,肚子里好像有烧红的铁钩子在抓挠,火烧火燎的难受……陈落被腹中的饥饿唤醒,下意识去摸手机,结果摸到的是一个破瓷碗。不对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嗖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先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有手有脚,并非魂体那种半透明的状态,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破破烂烂散发着酸臭味的古装长袍,头发也披散着,手指甲更是又长又弯,里面积满了污垢,看上去活像个乞丐。陈落思索片刻,心中浮起一个猜测,自己,应该,大概,可能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个饿晕的乞丐身上,仅有的财产是这身破衣服和那只破碗。开局地狱模式啊……这算不算是从一个地狱模式穿越到了另一个地狱模式呢。陈落想站起身,但是身体实在饿的没有力气,只能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扑腾了几下,最后扶着一棵红色的树挺直了脊梁。是棵好树啊,又直又硬,肯定可以给好多人乘凉,只是,千万别长歪了就好……陈落一边胡思乱想着转移腹中的饥饿感,一边抬头打量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不高的小山包上,身边是杂草和松林,从树木的缝隙里往远处看去,可以看到大片大片有着明显人工打理痕迹的果园。会有果子么?陈落心头一热,口水不自觉的开始分泌,然而当他目光瞥见身边的杂草,看到那刚刚抽穗的草籽的时候,一颗心瞬间又沉到了谷底——这意味着此时才四五月份,下面那些果树也就刚刚挂果,远没长到能吃的程度。开局一个碗,活命全靠舔是吧,可讨饭也得去有人的地方啊,这具身体的原主莫不是活腻了,爬到这矮山上寻死来了?陈落觉得这不合逻辑,乞丐的幸福阈值是很低的,但凡有口吃的就不会想到去死,如果没有东西吃……嗯,那肯定会去找吃的,总之不可能把力气浪费在登山上。综上所述,陈落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座山上可能有食物,而且数量很多,不然不足以让一个乞丐拼着饿晕也要爬上来。赌一把?赌一把!陈落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事实上他根本没得选,如果附近找不到吃的,他就得活活饿死在山上。陈落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踉踉跄跄往山上爬,当他穿过一丛灌木,眼前的景物令他精神一振——那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上面刀劈斧凿的痕迹非常鲜明,似乎刚刚完工不久。山道两旁的草地里散落着不少纸钱,看样子曾有人在这里做过法事。乞丐……登山……法事……料想到某个可能,陈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不是吧,难道原主爬山是为了……偷吃贡品??!!真就应了开头那句话呗!不过,生死关头,陈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干脆丢开拐杖,手脚并用往山道上爬。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贡品,一定要够多啊!山顶没有陵墓,只有一座精美绝伦的祠堂,鎏金顶,朱红墙,门口两根盘龙柱,隐隐竟带有皇家气象。祠堂大门洞开,院子里立有一座石碑,螭首龟趺制,高近九尺,宽逾三尺,厚一尺;碑身边框雕刻有“二龙戏珠”,正面额题篆文“圣谕”二字。碑身镌刻正文,首题“题请林衡生祠香火地亩疏”,记述的是……看到碑文“生祠”二字,陈落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貌似历史上拥有生祠最多的那位是个太监啊……再往下看,果不其然,碑文正是司礼监太监魏忠贤为建生祠及求香火地所上之奏疏,以及大明天启皇帝的批复。妈蛋,敢情是魏忠贤那条老狗的生祠!陈落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大明啊,朱元璋高喊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与蒙元血拼而来的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不和亲,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就是对老朱家那些混蛋皇帝最好的评价——他们或许无能,或许昏庸,或许偏执,或许残暴,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的脊梁,硬!很硬!然而,魏忠贤时代的大明,或者说即将走到末路的大明,却又是平民百姓的地狱,连年天灾,庄稼颗粒无收,赋税却一天比一天重,外有外敌,内有内患,以致民不聊生、流民四起……身处这样一个时代,作为乞丐的陈落,又有何德何能捍卫自己身为穿越者的尊严?什么他妈的狗屁尊严,老子要饿死了,老子要吃饭!老子要疯狂偷吃他魏老狗的贡品!思绪还在飘飞,但陈落的身体已经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正殿里,那里有一张香案,上面供奉着魏忠贤的金身及牌位,牌位前摆满了鸡鸭鱼肉和瓜果点心。陈落料想原主没怎么沾过荤腥,生怕吃出个消化不良活活胀死,便没敢动那些肉食,只抓起一把点心拼命往嘴里塞,期间不止一次噎得直翻白眼,但他梗着脖子硬是咽下去了,那种饿到发狂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真的很难想象。陈乐一连吃了三碟点心,这才把腹中的饥饿感给压了下去,他仰脖灌了一口酒,身体沿着香案滑落到地上,就那么直愣愣的躺着,心想,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