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回府的时候萧老夫人早已回来,笑眯眯接了驴肉火烧,拉着她到炕上坐,生怕她累着。 永青吃着糖炒栗子,内心戏丰富:母亲今日拉了一马车的东西出去,定然是去卖了换银子了,然后给我买糖炒栗子。母亲对我可真好,以后还是不叫她狐狸精了! 老夫人问起去韩府的事情,幼菫天花乱坠讲了一番,老夫人乐的呵呵直笑。 “这么说,以后京城大半的官员文人都得叫你一声师叔了?”
幼菫睁大眼,“母亲,还是您目光高远,儿媳都没敢想这些!”
老夫人笑眯眯的,这个儿媳妇给国公府争面子了!谁还敢说她家儿媳名声不好?白山居士的弟子,韩院长的师妹! 幼菫暗道,您儿子才是白山居士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呢,您早就该骄傲了! 赵氏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觉得不可置信,可又由不得她不信。白山居士的一堆字画在那里堆着呢! 然后幼菫又切入正题,她要在国公府办学堂教书,为松山书院培养算学先生。 幼菫笑嘻嘻地给老夫人脸上贴金,“您是府里的当家人,这事儿媳自然是要来请示您的。将来松山书院的算学先生,都是咱府里出去的,您脸上也有光啊。”
赵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嫂算学这么好的么,她前些日子刚拒绝了她给永成教算学…… 不可能不可能,黄毛丫头懂什么,定是韩院长在给她长脸呢。 老夫人心里挺熨帖,她倒不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好。她出身将门,年轻时经常跟着老国公爷打马球,狩猎,甚至出征,出尽了风头。 可幼菫的学识,她还是心里有些打鼓,“你真能教了他们?”
幼菫自信满满,“教他们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儿媳在小青山呆了三年呢,整日跟着韩院长研习算学,韩院长说儿媳有灵性,悟性比他还要好上几分呢。”
老夫人还是有些犹豫,萧甫山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最是霸道不过,“就怕老大不能答应,且你还有着身子呢。”
幼菫安慰她,“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儿媳就是讲讲课也不累,多活动活动还好生养呢……您同意了,国公爷他不敢说什么的。”
老夫人人可不这么觉得,不过她这里应下也没关系,总归她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萧家一直是以武传家,添些文气也不错。 幼菫又问起老夫人去程府的情况,老夫人笑着说,“孙大人再过三四日就到京城了,到时程大人就去提亲,我看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喝他们的喜酒了。”
孙灵箩在紫荆园教卉云读书,幼菫去看了看,放下冰糖葫芦和窝丝糖。 回了木槿园,寒香已备好了鲜果点心,殷勤地忙前忙后伺候着。 又冬刚来,身上很是素净,只簪了一直桃木簪。幼菫让紫玉取了妆奁过来,挑了支银簪,和几样头面给她。 又冬也不推辞,接了首饰,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 幼菫跟她说道,“以后你便是一等丫鬟,每月是五两银子月钱。四季各四套衣裳,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张妈妈。”
又冬福身应下,也无多余的话。 一旁的寒香脸色不太好,这个又冬刚来了不过一日,规矩都不懂,就被提了大丫鬟。自己这般鞍前马后,夫人看不到吗? 紫玉看寒香那脸色,心下就觉得痛快,仅有的一点点小失落也消失了。她笑眯眯地冲又冬福礼,“又冬姐姐,恭喜你了。”
又冬点点头。 寒香也挤出笑来行礼祝贺。 幼菫笑着跟紫玉说,“你也是跟了我许多年的,冲着资历也该提一等丫鬟了。今日你也一并提一等吧,值夜先不必你来。”
紫玉怔楞了片刻,小脸激动的通红,捉住幼菫的手,“谢谢夫人!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夫人,一辈子都对夫人忠心!”
张妈妈在旁边咳嗽提醒,紫玉忙松了手,规规矩矩福礼,脸上笑的灿烂无比。 幼菫笑了笑,“既然是一等丫鬟了,就该有自个单独的房间了,跟着张妈妈去收拾一下吧。”
又冬和紫玉跟着张妈妈出去,房里就剩了寒香一人,她脸上的不满藏也藏不住。尤其是紫玉在经过她时的趾高气扬,更是深深刺痛了她。 她倔强地抬头看着幼菫,“夫人,奴婢年岁比紫玉大,又一直在房里伺候,自觉比又冬和紫玉都要强。夫人为何提了她们,独独落下了奴婢?”
幼菫喝了口茶,说道,“这样倒有几分你原本的样子了。她们我都知根知底,用着踏实。寒香,不若说说你的家世来历吧。”
寒香低下了头,“奴婢家里没人了,家里的男丁流放,女眷都被发卖了。”
幼菫问道,“这些我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寒香白着脸,不吭声。 幼菫淡淡说道,“你看,你连自己的家世都不敢告诉我,我凭什么要重用你呢?”
寒香跪了下去,解释道,“奴婢家族下场凄惨,实不忍提起……” “先夫人甄兰,和你是何关系?”
寒香脸色更是苍白,“奴婢低贱,不敢和先夫人相提并论。”
幼菫笑,“你到现在还瞒着。那便我来说吧。甄兰是你母亲的嫡亲妹妹,你的亲姨母。你父亲是密州刺史,当年甄家被诛了满门,你父亲也被连累贬职,去年因卷入私盐案被抄家流放。”
她宫寒的事情被人泄露给了皇后,萧甫山觉得她身边的丫鬟嫌疑最大。 沉香之前含糊告诉幼菫,寒香是对萧甫山起了心思的。寒香最近热情的反常,她一向孤傲,又怎会因为升一等丫鬟扔了自己的骄傲,那般卑躬屈膝。 幼菫猜测寒香说不定是因为情爱来陷害她。 萧甫山派人一路查过去,便查到了这些。昨晚刚刚送回来的消息。难怪前几日萧老夫人和赵氏都说寒香面熟。 幼菫问萧甫山,“您就没觉得寒香眼熟吗?”
萧甫山绷着一张俊脸,分外的阴沉,“和甄兰成亲当日还未圆房我便去了战场,回来她怀孕了,我便住在外院不再见她,哪里记得她的模样。”
幼菫也是这时才知道这些事情,之前她对甄兰的事闭口不提。他那时才十五岁,正是少年气盛的时候,定然是觉得屈辱的很吧?幼菫都不理解甄兰是如何想的,少年萧甫山该是何等风采,她怎就那般看不上寻了别人?她倒好奇那奸夫是何等人物了。 萧甫山猜测她可能是要报复,因为甄家倾覆和寒香父亲被贬职,都是他推动的。而查私盐案的,是端王。 寒香身子微微颤抖,“先夫人去世时奴婢才三岁,对她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奴婢也没想到这么巧,夫人就嫁给了国公爷……” 寒香到程府是因为幼菫要和程瓒议亲,她不是因为阴谋进程府的,这个幼菫倒是相信。 幼菫问道,“你紧张什么,又怕什么?你是先夫人的外甥女,你早说出来,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奴婢罪臣之女,不敢再跟先夫人攀亲戚,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夫人……” 幼菫冷笑,“我宫寒的事,你说与谁听了?”
寒香脸色大变,伏在地上,“奴婢不敢陷害夫人!奴婢谁也没说!”
幼菫站了起来,俯首看着她,“说与别人听怎就是陷害我了?难不成,你知道我因宫寒之事被人陷害了?”
寒香结巴起来,“这是……这是夫人的秘密,说出去定然会给夫人惹来麻烦的……” 幼菫逼视着她,“那个人是谁?”
寒香身子簌簌发抖,却是紧咬着唇,什么也没说。 恰恰是这种沉默,说明定然是有这么个人的。 幼菫站直了身子,冷冷道,“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若再不说,那我只有把你交给国公爷了。”
幼菫吩咐了两个婆子把她单独关押起来,近身看着她,别让她寻了短见。 关押她的地方,选了一处荒废的院子。 依香和半香在廊下守着,见寒香被婆子押走,有些呆愣。 幼菫让依香进来,依香今年十五岁,在现有的丫鬟里年龄算比较大了的。她平日里也在房里伺候,跟着青枝。半香小些,十三岁。 依香随手把方才撞歪了的锦凳摆好,站在炕前等幼菫示下。 依香做事一向利索,也机灵,不过前面有几个年岁大的丫鬟,又有紫玉,幼菫用她比较少。 幼菫跟她说道,“以后你顶替寒香,和沉香又冬轮流值夜。值夜的规矩你也清楚?”
依香眼睛一亮,忙福身说道,“谢夫人。奴婢晓得,青枝姐姐一直有教奴婢。”
青枝在教导丫鬟上还是很用心,从不藏私,她做事情的标准就是,什么能给小姐带来好处她就做什么。 幼菫点点头,拿了十两银子给她,“你去趟大厨房,让她们给置办桌席面送过来,就说是庆贺又冬紫玉提了大丫鬟的。至于寒香,你可以隐晦说几句,就说冲撞了我,可能要被发卖了。”
依香收下银子,脆生生应下,“奴婢明白了。”
紫玉匆匆从后院过来,“夫人,寒香犯了什么事?”
紫玉嘴上虽是有些不饶人,可倒没有坏心思。 幼菫说道,“性子太孤傲,不适合做丫鬟,你和又冬去趟针线房,再添两件夏季衣裳。”
紫玉也觉得寒香不适合做丫鬟,做惯了小姐的,哪能甘心伺候人? 她应下出去了。 大厨房和针线房是府里的八卦集散地,每日人来人往,八卦散播最为迅速。木槿园是国公夫人的院子,最受下人们关注。木槿园一有了人事变动,不需紫玉她们主动讲,女人们就七嘴八舌打听起来了。 又冬和紫玉升了大丫鬟,是她们谁也没想到的,大家都猜测定然是寒香。 紫玉和依香唏嘘了几句,大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连夫人都敢顶撞,怕是要被发卖了。 到了用晚膳时,消息就悄悄传遍了整座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