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这座山是有山神的。山神庇佑着大山，守护着山里的人们。但后来，山神爱上了山鬼空行夜叉，他们隐藏在人类的村庄里，过着普通的生活。直到他们的孩子出世——那一天，风云变幻，由明朗变得阴沉，半边天万里晴空，半边天乌云密布。孩子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守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山神喜出望外，夺步进屋。“是女孩，双胞胎，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山鬼躺在床上，发鬓沾着许多汗珠，脸上却浮现出初为人母的幸福微笑。“姐姐叫若凤吧，妹妹……”地表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屋外传来人们尖叫的声音。山神急忙把孩子放到她们母亲身边，转身出去查看情况。一只梼杌张牙裂嘴，撕咬着村民和万物。它要占据这座大山，要毁灭这里所有的人。山神显了神灵，耗尽神力将梼杌封印在大山的地底。山鬼抱着孩子走出来时，山神已经成了虚影，他冲着她一笑。“天择，孩子的名字。”
他就这样消失了，留下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泣的妻子。五年后，村里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仙人，他对山鬼说了一些话。山鬼次日便将天择驱逐到山里，不准她再次回来。“我不需要两个女儿。”
山鬼牵着若凤的手，站在村口，驱赶天择。“为什么是我？”
天择看着母亲，看着身后要去驱赶她的村民，泪如雨下。“因为你是山鬼，你守护不了大山。”
母亲的话，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天择的心里。因为她没有继承父亲的山神之力，所以注定被抛弃。她捂着脸，头也没有回，跑入了深山。村子里燃烧着篝火，庆贺着新的山神降世，载歌载舞。天择躲在阴暗的山洞里，蜷缩着身子，看着那熊熊火光，泣不成声。一头母狼从林子深处走出来，天择吓了一跳，瑟缩在石壁上。母狼没有伤她，而是走上前，舔了舔她的手，坐在她身旁，陪她看远处的篝火。“后来，娘失踪了，姐姐为了保护村子死了。”
天择蹲下身子，摸了摸那群狼的头，转身对何夕和谢默川说，“这就是命。”
“村子里的人贪生怕死，求着我留下来保护他们。他们那么自私，我姐姐却为了保护他们死了。”
天择并不悲伤，也不怨恨，冷静地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留下来，只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自私到什么地步。”
“那个叫璃的男人，是虚耗，我姐姐曾经喜欢的人。”
天择叹了一口气，“真不公平呢，姐姐从一出生就继承了山神的力量，有那么多人信仰她，爱她。而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就因为我是山鬼，就该被不公平的对待吗？”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太多公平的事。”
谢默川嗔笑，嘲讽的看着她可怜的样子，眼中既没有怜香惜玉，也没有一丝同情。他唇角露出玩味的笑意，脑袋微微一斜，伸手勾了一缕往前垂落的长发：“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就像不能决定自己能不能成为山神，就像你不能决定你姐姐能不能彻底消失。”
“你姐姐和你虽然是不平等的，但你们之间算不上不公平。”
谢默川在天择身边绕了一圈，被她膝下那群狼龇牙咧嘴的看着。然后，他在狼群攻击自己之前，走回了何夕身侧。“姐姐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守护大山，因为山神若是没人信仰，是会消失的。你和你姐姐不一样，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姐姐除了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守护别人之外，她的生命中还有其它吗？”
谢默川似乎能看得到她们的过去。“你和你姐姐虽然分别得到了山神和山鬼的力量，但一根筷子是很容易折断的。”
谢默川伸手撷取一直树枝，他轻轻一笑，手中的树枝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你姐姐为什么会死，你自己心里清楚。”
何夕看着他手中段成两截的树枝，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他觉得谢默川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推断出来。是不是该问问若凤是怎么死的？何夕这样想着的时候，谢默川已经转身走了。“谢默川，你去哪，等等我。”
何夕追着谢默川的背影而去。那抹青衫浮动，墨色的长发和发上的白色缎带都在风中飘扬。何夕怕会被那群狼当食物，急忙追随谢默川。“谢默川，梼杌是什么？虚耗又是什么？”
何夕边走边问。“梼杌是上古凶兽之一，由怨气所化。”
谢默川扇着铁扇，走路时脚步很轻，说话时也是风轻云淡、轻描淡述的，“虚耗是传闻中给人招来祸害的恶鬼。”
“哦~那……”“明早离开这里，你再多管闲事，我就不劳别人取你性命了。”
谢默川斜睨了何夕一眼，似乎还在对他不珍爱生命的行为不满。何夕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没敢烦谢默川。谢默川的情绪不太好，何夕猜，他可能是被封印在铜镜里太久，还不能适应周围的麻烦事物，所以有女子来月事时的暴躁，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话说回来，谢默川究竟是被谁封印的？封印之前，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是什么原因被封印？何夕一边想着，一边疾步跟在谢默川身后。谁料谢默川一个止步，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堵人肉墙。“谢默川，你下次停步能不能提前说！”
何夕揉着额头。“看来，还真得踏趟浑水了。”
谢默川望着天边浮动的结界，结界将整座山都包围了。外面的飞鸟在触碰结界时，化作一缕灰烬。“死人了，林家死人了……”一个穿着布衣短褐的中年男人在阡陌小道跑过，他面色发白，像受到了惊吓。谢默川浅叹一口气，径自走在前头。叫喊的男人忽然倒在阡陌中，何夕等人上前查看时，他已经死了。他腹部一片殷红，似乎是被人用刀子捅死的。“到底是谁干的？那个叫璃的人吗？”
何夕一阵疑惑。“去看看吧。”
谢默川看了尸体一眼，朝着林家的方向走去。两人来到林家时，内堂正传出阵阵凄厉的哭声。那声音的主人是蓝鹃，她哭得很伤心。从她的哭声中，可以听得出，是林母被人杀了。正当谢默川和何夕查看尸体时，天择迈进了灵堂。三人看着林母躺在林卓的灵牌前，身上多处淌血，似乎是被人用乱刀刺死的。蓝鹃跪在林母身旁，天花乱坠地哭着。难道是那个叫璃的人杀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杀人？何夕疑惑不解，而蓝鹃的哭喊声又在他耳边响起。“都怪你，从你来了我们村子之后，就没有好事发生过，你是祸害，你是灾星，你滚出我们的村子！”
蓝鹃哭喊着冲过来，将天择推开，“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你才肯从我们村子离开。”
蓝鹃叫喊着，哭得脸色苍白。“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解开了封印，但我不会再让他伤害村子里的人。”
天择说着。何夕诧异，觉得这话从天择嘴里说出来，很不可思议。“娘，你死的好惨，呜呜……”蓝鹃又回到林母身边，凄凄惨惨地哭着。何夕看了谢默川一眼，谢默川一直盯着地上的尸体，神色有些变化。没等蓝鹃赶他们出去，他们便离开了林家。游离在屋檐下的青灯跳跃在三人身上，夜里的村子没有人。“我叫若凤，是天择的姐姐。”
天择忽然开口，将有关这个村子的事情娓娓道来。那是一个不算久远的故事，故事里山神与山鬼相恋，生下一对孪生女。姐姐若凤，妹妹天择。姐妹二人命星相克，注定只能活一人。拥有山神之力的姐姐生来体弱多病，母亲为了保住两个孩子，最终决定将妹妹弃于山中由狼群养大。姐姐成为村中的神女，受人敬仰，同时也承担起保护村子的重任。天择十六岁那年，回来找姐姐若凤，要与之比高低。若凤不慎坠入山谷，遇上了璃。璃是会给人带来厄运的虚耗，但他很善良，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别人而一直隐居在山谷里。他救了若凤，若凤也爱上了他。可就在他们决定远离世俗隐居山谷时，上古凶兽梼杌的封印松动了。梼杌虽被若凤的母亲镇压，但它的怨气却依旧残留在大山里。他的怨气会让山中的孤魂野鬼变得暴戾，屠杀村民。若凤最终选择回来保护村子。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璃因为等不到若凤回来，渐渐被梼杌的怨气侵蚀，最终把恨意嫁接到那群人类身上。被怨气侵蚀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那些人都死了，若凤就会回到他身边。“璃身上的戾气很重，我无法净化。他恨我，恨我为了那些凡人将他舍弃。”
回忆掐断在此，若凤叹息着说，“后来，我以肉身祭祀神龙封印他，魂魄则依附在天择的鱼叉内。”
何夕看着她，有些能理解这两姐妹的心境。妹妹因得不到母亲的爱而怨恨姐姐的存在，怨恨自己是山鬼，而姐姐明知道这一切是误会，却无法与之沟通，心愿未了，依附在妹妹的随身法器里。“虎子和大明失踪后，璃的封印被解，大概是怨气戾气太重，他已经失去了自我，一心要报复这村里所有人。”
若凤走在灯火幽冥的夜里，叹息，“我借了天择的身体，想和璃做一个了断。”
“那你想怎样做？”
谢默川轻挑眉眼，问道。“我……”若凤垂眼，沉默。“我知道了。”
谢默川从她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而何夕仍在一头雾水的状态，追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嚷嚷。“知道什么啊？倒是告诉我啊，诶，你们别走那么快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