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这样跟他说话的凡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往他面前凑了上去。“喂，你可知道我是谁？”
清羽有一双紫色的眼瞳，和他身上穿的衫子颜色一样，看起来很特别。他的眼瞳里，倒映着安若的惊讶和脸红。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凡人，一个脸红耳赤的凡人。“你脸红什么啊？”
清羽往后退了一步，感觉气氛不太对。“觉得你好看。”
安若不加掩饰地回答，“我一直在窗内看你，我以为你看不到我，就走出来和你说话。”
“窗内？”
清羽有些疑惑，然后顺着安若所望的方向看过去。和那棵树相对的是一个小轩窗，轩窗里面摆着写字画的书桌。从那个书桌的位置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夕阳落下的景色。清羽其实没有发现窗内有人看他，因为他习惯了那些从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不到他。即使有人看着他，他也会习惯性地与之擦肩而过，在茫茫人海中。“我叫清羽，你的名字叫什么？”
清羽重新审视眼前的凡人。“你的名字真好听。”
安若又笑了笑，柔弱的模样像个女子。“你叫什么？快说！”
清羽有些不耐烦。“我叫安若，安之若然的安若。”
安若微微垂眸，看着清羽翻册子。他翻册子的速度很快，那本册子其实没有多少页，可他好像可以翻很久。翻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着安若二字。不一会儿，册子里飘出了一行字，写着：安若，卒于二十二岁，病死。安若看不到那行字，但是清羽能看到，而且读了出来。“你今年几岁了？”
清羽合上册子。向来，能看见他的人，都是将死之人。如果眼前的人能看见他，说明这人的阳寿快尽了。“再过一个月，就二十二了。”
安若并没有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害怕。得知自己死讯的时候，他反而微微一笑。“你是黑白无常吗？来带我走的？”
“别把我和那两长舌鬼联系在一起，我可比他们好看多了。”
清羽收起册子，“我是拘魂鬼，偶尔和他们抢人的。我手里也有生死簿，不过我不能直接看到别人的阳寿，所以得查。”
“我一个月后会死，对吗？”
安若抬头，两鬓的发被风轻轻扬起，坠入夕阳的光辉中。“生死簿是这样写着的。”
清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有些得意，“这次肯定能抢在那两货前面。”
“我死之前，你会一直在吗？”
安若问道。“嗯，我得看着你死，然后带走你的魂魄。”
清羽点点头，好像捡到宝一样。“真好。”
安若笑了，笑得不食人间烟火。清羽有些茫然，凡人不都贪生怕死吗？眼前这个人，却又那么一点不一样。“你不怕死吗？”
清羽不禁问道。安若一笑，望了望院子后面的厢房：“我怕我活着，会给身边的人带来负累。”
不一会儿，一个小书童跑过来。“公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里风大，你会着凉的。”
小书童一脸担心，急忙扶着安若回房间，“公子，快回房间吧，不然老爷夫人又要担心了。”
“屋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安若很温和，即使是这户人家的大少爷，也没有什么脾气。清羽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被他的回眸一笑所触动。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将死的人，冲他这样的鬼怪，露出温和的笑容。很温暖，很想去触碰一下。那日之后，清羽偶尔会在安若的房间看他写字画画，然后数着手指看看还有几天他才死。安若给他画了一幅画，因为画得不错，清羽就收下了。时间一天天地过着，安若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安家的门槛都快被各路大夫踏破了，安老爷和安夫人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偶尔会因为安若的病吵架。安若并不是家里唯一的少爷，他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很健康，但不爱来看他。其实，安若只是体质差，容易生病。但也因此爹娘特别紧张他，本该属于弟弟的爱都被他夺走了。所以弟弟不喜欢他。“我想在死前看看外面的世界，清羽，你可以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在二十二岁到来的前一天，安若忽然望着窗外，对躺在自己床上翻册子的清羽说道。清羽考虑了一下下，然后从床上走下来。“想去哪里？去做什么？”
“想去山顶看日落，想去戏班子看唱戏，想把没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
安若始终温柔地笑着，就好像死亡从来都不可怕。清羽顺手拿了衣架上的大氅，盖在安若身上，然后将他打横抱起。安若惊了一下，看着他身上散发出紫色的光芒。那样的光芒能带起风，吹得他长发散开，好美。一抹紫色越过窗台，消失在院子里。安若觉得风很大，眼睛被风吹得很疼，可他还是睁着眼睛，一直看着清羽侧脸柔和的线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好看？”
清羽停在山顶时，安若问了一句这样的话。清羽将他放下来，唇角噙着一丝有趣的笑，问道：“你一直说我好看，是喜欢我吗？”
“嗯，我喜欢你。”
安若点点头，没有避讳。如此直接的回答，反而让清羽猝不及防。他怔了怔，回过神时，安若凑上来吻了吻他的唇。安若的唇非常温暖，和他的人一样，让人无法抗拒。可清羽是拘魂鬼，怎么会受到一个凡人的诱惑，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你想现在就死是吗？”
清羽皱起眉，推了安若一把。安若往后趔趄几步，摔在地上咳嗽，他抬手捂了捂嘴，手中有一丝嫣红。那丝嫣红刺在清羽的瞳孔里，使他有种要上前扶起他的冲动。可安若已经是将死之人，他又何必去同情一个将死之人？“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家院子时，我就喜欢你。”
安若笑了笑，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坐在山顶的石头上，“你好像很喜欢看日落，很喜欢安静，总是坐在那里一个人喝酒。”
“我的院子很安静的，除了大夫，很少人来看我。因为生病的缘故，我也没什么朋友。”
安若望着天边稀薄的金光，太阳渐渐地没入地平线，把大山尽头的天空都染红了。“其实我知道我快死了，因为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枯萎。我在窗台看了你一个月了，我想，你大概不是人。”
安若回忆着过去。他的书童每次来院子时，都会问他，为什么看着窗外的树，树上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一定盯着那里看？安若有些惊讶，但还是微微一笑，摇摇头，说自己在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