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谷底,有人一脸苦闷,正默默的平缓昨夜奇特的经历,但奇异的是这人头上有一只不足常人拳头大小的袖珍鸡。此刻正人性化的盘踞其头顶,侃侃而谈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小子怎么样?不听你讣爷的话,尝到‘甜头’吃了吧。放眼当年有多少人想把本爷‘怀抱’在身,就算是拿着那本破书的臭老头,那也还差点。”袖珍鸡大肆吹嘘,说话一点都不着调。
对此,云生默不作闻,静静聆听。 这只鸡叫讣闻,会说人话,骚话连篇,但他却并不感到稀奇,相较于昨晚离奇的经历,他已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身旁的少女,径直向前,拎起拳头大的鸡仔数落到:“那是,那是,你讣闻讣大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要不我现在就‘请’您出山,也好让他们见见您的尊容。”说是请,但少女已做好向上抛物的架势。
讣闻见状赶紧求饶道:“姑奶奶,你看我手无缚鸡…额,不对是手无寸铁,就忍心把我放到外面那群豺狼虎豹的犬牙下嘛,那我还不得被吃干抹净,连根毛都不剩!”“再说,姑奶奶您人美心善,是佛门菩萨转世,那小子刚刚换骨还需要我为他调养身子呢,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奶奶,哦不,活菩萨您这是功德无量,在佛门的修行上那是更上一层。”
少女一头黑线,无奈说道:“你们荒土异兽的脸都被你丢到北境去了,还有我老的没那么快呗叫我姑奶奶。”
“好的,姑奶奶。不过要是您再这么提着我,那小子可能又要吐了。”
闻言少女回眸一看,发现少年已经摇摇欲坠,就要向前栽去,赶忙扶住少年为其调理气机。 讣闻也快速落于少年头顶,周身金光环绕,如春风细雨不断冲刷其筋骨,强其体魄这才使得云生渐渐好转。 少女顿感疑惑,向讣闻询问道:“虽说从如此高度掉下来,以他凡人的身躯体魄,必定如镜触尖石般早已支离破碎。但奈何命生一线,正好落于这泉池附近,血与水交融才堪堪吊住一口气…” 说到这少女变得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可是在那之后你不仅为他重新铸骨,耗费你所剩不多的真气度他五脏,加之以,有我在为他调理气机。按理说就算是个半死人现在也应该生龙活虎,但随着时间,这小子却越发虚弱,为此你感到疑惑吧!”
讣闻接过话淡淡分析道。
少女不置可否,似乎难得见这家伙正经一会儿,示意它继续说。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人是如何初步入仙途的。”“大凡成仙,或是肉身去的,或是脱胎去的。”
少女淡淡说道。
“你这说的已经不是人所共知了,那可谓是天下共知,都传到魔疆和兽土了。可这句话你们人域天天喊也没见有一个能堪破死生,穿透九天的。”讣闻对此嗤之以鼻。
“不管人魔兽体内都有一凡胎永驻,伴随其一生,直至本人死去才慢慢衰弱枯竭。在你们人族凡人想要踏足仙途就得要温养凡胎,常人如果想要化凡脱胎,除了自身道胎必须玄元饱满,更需要灵株药草加以辅佐,最后再不断磨合肉身方能真正脱胎换骨。”“当然这类人往往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除此外想要踏上仙途,就只能以逆天手段剖化本源,为其开辟一条生路。”
“按你之前所说,把这小子比作一面镜子,我们所做的仅仅只是把他重新粘合,但要恢复如初,可能就需要去不断打磨重塑。当然整个过程稍有不慎,这小子怕是就会彻底瓦解冰泮。”
讣闻如是说道。
对于一只异兽居然如此了解人体架构,少女并不在意,仅是轻轻颔首,仿佛理所当然。 在这谈话间,少年的气色开始好转,终是不在虚弱。 “那就让云生呆在这里不就好了嘛,在这小小的月谷,有你我相伴,有青藤泉池相依,总归不算寂寞,远离外界的喧嚣,在此安然一生,我想这对他来说定是不错。”听着少女的呢喃细语,讣闻脸色无常平静说道:“丫头,我们没有决定他人生命走向的能力,该如何选择还得看他。况且……” 少女心生不安,这只鸡说话只说一半,怕是还有更为严重的情况并未述说。 “果然…” “粘合的镜子即使目前无恙,但保不定哪一天会突然四分五裂,到那时可就真是回天乏力了。”
…… 少女沉默了,她知道从一开始就没得选,该面对的终归逃不掉。 “你是要让他独自去应对那东西吗?”
少女不甘问道。
“这可能是最下策,却也不失为一记良药,如若成功对他百利无一害。”“那也得等段时间,以他目前的状态,此去怕是危矣。”
“那是当然。”
讣闻自也明白,便也不多说。
看着眼前这一人一鸡相互对话,仿佛述说着及其重要的事,少年茫然却又不知所措。 但他明白她们对自己很好,可他不明白的是她们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 接下来的数日,少年云生感到度日如年,因为眼前的少女不知从哪里搬出两堆小山般的旧文典籍。 有青竹细绳编缀的青简,缥缃交织而成的精美古卷,古朴老旧的羊皮手札,以及一张张不仅陈旧泛黄还缺字少页的残破纸张。 其中不仅有经文义理,古今文章,人杰志传,连古史秘闻甚至于十地分异图都有。 少女好似有意要教自己读书识字,他不是很懂,但总听她说多读点书总该是好的,便也应承下来。 可这满篇的生僻文字,那是汝识君来,君不知汝。让他一阵头疼,好在少女耐性尚佳,并不在意他读书缓慢,也不要求通篇背诵,每每遇到晦涩难懂之处更是不厌其烦的重复讲解。最终连在旁观摩的袖珍鸡都看不下去了。 “咋嘞,我说你小子这脑瓜怕不是风吹左耳右耳出,以后出去别说认识你讣爷,咱丢不起那人。”“一只鸡都懂了,你还不懂,虽然你讣爷不是普通的鸡。”
“唉唉唉,姑奶奶君子动口不动手,犯不着啊,我闭嘴安静看书还不行嘛。”
…… 看着眼前这一幕,云生难得的面露笑容,似乎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于是少年趁着一人一鸡嬉戏打闹,赶忙翻出一本名为《芙蓉册》的画册独自欣赏起来…… 其实他悟性极好,至于为什么总是不懂,那是另有原因的… 虽然他心底有很多疑问,可每每看到这一人一鸡,他便打消了念头,在月谷之外,每个人都带着一副友善的面具,但面具下却另藏有丑恶的面容,相比那广袤的天地,他更想要呆在这狭小的谷底。 眼看一人一鸡打闹完毕,云生快速收好,转而拿出《凤楚》细细揣度起来。 据《凤楚》所述,十地最开始荒凉孤垒无蒿处,恶兽横行,圈人而养,徐徐食之,尸骨遍地,人亡族危之际,有二人横空出世,屠恶兽救扶伤,拓疆域起城楼,横推十地无敌手,最终以祖地为始,划分人域,隔绝恶兽,开创了人族最辉煌的岁月。 他本是凡人中最底层的存在,以往根本了解不到,但近些天有若仙和讣闻普及,他开始慢慢认识到人族是如何起源,从挣扎生存到繁华昌盛,甚至近些年隐隐有横压两地的趋势。 看着损毁的最后一页,云生不由得暗感可惜,因为“故事”到这就结束了,可这显然还有后话,于是他又拿起了一本《荒仟十记》品鉴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后方才理清书中所讲之事,这古书中记载的是一位通天彻地的能人平生最辉煌的十大快事,其中包括横渡万澖海、独闯洛平洲、两盗兰桂宫、声名传十地、北上拒三尊、南下挡四圣、武平天下事、孤身镇绯阿、君临十地游以及最后地青霄白日登升去。 这其中单拎一件事迹,都会让人震撼心房,更别说同时发生在一人身上,旁人看了估摸着会心潮澎湃,彻夜难寐。云生却对其中大部分的事迹难以共情,没办法,实在是自己见识有限,眼界狭隘,体会不到那种天下群山我为峰的傲然独绝! 可他唯独对镇封绯阿这件事上来了兴致…… 传言荒土大地曾出现过一具旷古绝今的奇尸,名为“天倾绯阿”!据前人载述:此尸天养地蕴,久封方舆,现世之时。天倒东南倾,望舒化绯阿。纵横十六载,万仙难奈何。 据传绯阿所过之处,此后再无人迹,先民以为这是上苍降下世劫,用以惩处众生恶行,照此情形十地必将沉沦无边。十地众仙暂放嫌隙,举全世之力布下“三殇绝仙阵”围剿绯阿,可最终也只是功败垂成。 世人对此已是万念俱灰。可在此至暗时刻,这位能人横空出世孤身一人与那绯阿鏖战一旬,几欲战破天穹,历经十个日夜双方也难分胜负,迫不得已只得将其重新镇封于方舆之下。 这像是在他心海里砸下一颗惊天磐石瞬间激起千重浪来。 这该是何等的惊艳绝世,与这等人物相比,世间众生大多都是飞火流萤,一旦消逝便没人会记得过往,绝不会有人单独为其书写传记。 没错,对于他来说这些古史就是一个个故事,这可比那些枯燥无味又酸的发臭的儒秀文章有趣多了。 他大多字都认不得,读起来格外吃力,但对于书中所描绘的事物,从未接触过的探究心胜过了识字的苦难,暗自将晦涩难懂的字句牢记在心,待若仙教导时再请教一番。 …… 时间已至晌午,云生轻轻倚靠在青藤缠绕的龙首树冠木,稍作小憩,闭目沉思。 说来奇怪,自从那日过后他至现在为止,粒米不沾,每日只稍稍饮食一瓢泉池水,但从未感到有空腹饥肠之感,身子骨较以往也多了三分硬朗。 泉池四周幽光粼粼,有座无名石碑矗立于此,每当他要跨过石碑一览月谷全貌,讣闻总会制止,无奈只得作罢。 谷底一股秋风携凉意袭来,吹起万般思绪,云生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天,整个人如一桩木塑雕像久坐不动。 头上的讣闻调侃道:“哟,小子看不出来你也会沉思呢!还是说在想哪家的女娃娃?不过嘛,对于你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这很正常。”
云生并不理会,于是讣闻再次说道:“话说你这是把这身袍子穿上瘾啦!也是,丫头穿过的有香味嘛,理解,理解。”
云生依旧默不作答,讣闻只得气馁,自说自话道:“完了,读了几日文章,变得更傻了,这天上有啥值得看的。”
没成想云生一反常态回答道:“看风景。”
“就那几朵破云有啥好看的。”
讣闻听了连头都不想抬。
“人间绝色,实属罕见。”“真的。”
“假不了。”
“那好,本大爷也瞧瞧。”
只见一根粗壮的青藤枝干上,一对小巧玲珑的白嫩玉足随风舞动,充满青春活力,尽显婀娜。 玉足的主人享受着秋日的暖阳,秋风的凉爽,一袭白衣之下摆动的是纤细雪白的双腿。 原来秋风吹起的不止少年的思绪,还有少女的衣裙…… “好一个白衣若仙,确实是人间绝色。”
“都说了假不了。”
“唉唉唉,别揪我耳朵,干嘛呢?”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以后还得了。”
“你不是也看了嘛。”
“我那不是看,是欣赏,你那种的叫偷窥。”
那天以后,少年学会了,原来偷窥也可以叫作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