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地大,街面便是纵横十九道,又得几条雄盘江支流穿流其中,使得城中的湖光景色亦是迷人。西城的未明湖堪称一绝,不单碧水清波,杨柳连岸,湖中乐坊、画舫更是人间春色无数。有道是欲解忧愁风情处,未明湖畔未明时
此刻,未明湖边一处偏僻的柳树下,英俊少年喘着气,靠在树干上大口灌水,旁边不远处魁梧少年样貌憨厚,二人的距离有些微妙,不远,也不近。 “我说傻大个,有完没完,准备跟你小爷到啥时候?”“圣人云,斯以祸水东引者,须知水无常形,亦事无常态,故予舍之间皆可变化矣” 魁梧少年一脸庄重,只是脸上稚气未消,加上容貌憨厚,说出此语竟有几分好笑。 英俊少年白了他一眼 “别拽文的,说人话” 魁梧少年正欲开口,忽闻身后传来异动,侧身看去,残影耸动,来人身法极为敏捷精妙,转眼间,便来到二人几步之外,正是酒楼里偶遇之人。 耶律玄一路追踪而来,心中那叫一个郁闷。本来煞费苦心混来西城找接应之人,谁知不但人没找着,还稀里糊涂恶斗一场,险些交代在此。细想过后才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一回,眼下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不由分说,双手成爪,欺身直逼英俊少年 见来人直接动手,魁梧少年似怕被误伤一般,急忙后退几步,立在一旁冷眼旁观。二人斗得片刻,感觉实力相当,皆激起好胜之心,英俊少年手中的月牙形匕首接连变招,细看之下似有寸芒吞吐,耶律玄则是将丹田气劲运于手脚,出手间尽是音爆之声。英俊少年出招狠辣,招招直逼要害,又有些地痞斗殴的下流无赖招式,耶律玄斗得火起,运起身法避实就虚,一掌击打在少年肩膀,少年左手脱力,心神震荡。耶律玄闪至身后,右手五指成爪,擒住少年后颈,将少年悬空提起,左手连拍,封住少年经脉。 少年眼瞧已无还手之力,急忙大喊 “傻大个,小爷若有个好歹谁带你出城” 一旁观战的魁梧少年闻言稍愣,接着一跺脚,似恍然大悟 “圣人云,言之有理” 话毕双脚猛蹬地面,右手握拳砸向耶律玄,拳过之处,似刺破空气般发出啸叫,更是带起层层气浪。耶律玄见状不敢大意,忙将英俊少年扔至一旁,右手变爪成掌,左手运转修为撑在右手腕处,堪堪摆出掌势,拳风顿至。 拳掌相接,一声闷响,耶律玄连退几步卸去劲力,心中惊诧,袖笼里右手不住颤抖,这憨厚少年的力量竟是强悍如斯,调整内息正待出手。憨厚少年立足原地,见耶律玄模样急忙道 “圣人云...” 话音未落,回手又是给自己一记耳光,急道 “兄台且慢” 耶律玄正疑惑,憨厚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揉腿又是搓手,半晌才苦着脸看向耶律玄 “兄台好生厉害,打得我好痛” 耶律玄面露古怪,看着眼前的大个子,心中顿觉有趣,一时也无心再与之动手,转身向英俊少年走去。大个子以为耶律玄还要对少年不利,跳起身来上前拦住,一脸真诚 “兄台且慢,圣人云,得饶人处且饶人;圣人又云,冤家宜解不宜结;圣人还云,多个朋友多条路。所以,还请兄台不要为难这家伙” 耶律玄见此人生得五大三粗,背上被棉布包裹的物件看形状该是斧头一类,动手间一身蛮力,偏偏说起话来像个老夫子。一通乱七八糟的圣人云,配上憨厚模样,还说得那叫一个真诚,看得耶律玄不禁发笑,心中郁闷消解不少,便学大个子的语气 “圣人云,被人当枪使还险些丧命,此仇不可不报” 本是想戏谑一番,没想到大个子竟认真沉思起来 “唔...兄台言之有理,我本不该阻拦,只是此人与我约定共谋出城。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返回辽国就得多费周折,故还请兄台将报仇之事稍放,待我们出得城去,兄台再寻他,我便不管” “傻大个,就你这样过河拆桥的王八蛋,休想让我带你出城” 英俊少年破口大骂 大个子回身正色道 “圣人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先将祸水引至,我无偿为你打了一架,而后你我因共同目的而合谋,所谋达成之日便是离散之时,两不相欠又何来过河拆桥一说” 英俊少年身躯动弹不得,只得怒视大个子 “去你娘的傻大个,我给你打的架还少?你个甩不掉的灾星。别他娘的废话,想出城就赶紧把这瘟神打发走。小爷我这趟倒了血霉,先招个灾星,又惹个瘟神” 英俊少年说着脸上竟有几分郁闷 大个子闻言笑道 “圣人诚不欺我,果真是水无常形,事无常态。哈哈,奇妙,妙极” 大个子说着竟似孩童般拍手畅笑 “大个子,怎么称呼,在下叶玄” 大个子闻声回头答礼 “叶兄有礼,小生贺烈” “哟呵,还攀上了,姓叶的,要没指教就赶紧放了你小爷,小爷心情好,说不定也带你出城” 耶律玄闻言心头一颤,眼神微眯 “我为何要出城?”
英俊少年轻哼一声,一脸跋扈 “小爷我要看错,这对罩子你拿走” 说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耶律玄心头一松 “你现在才敢肯定我要出城吧” “这重要吗?现下我们都有共同的目的,要怎么做,阁下看着办” 耶律玄略作思考 “我凭什么相信你?”
英俊少年昂首用下巴点向大个子 “你问他便是” 憨厚少年闻言也不扭捏,当下又是一通圣人云,连带编排英俊少年,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二人皆是辽国人,本不相识,因西城封锁,贺烈归国不得,无聊便在城中一处坊市闲逛。恰逢英俊少年遭人追杀,本想远离是非,谁想竟被其拉住,如今日一般大喊 “哥哥,我已将贼人引来,你我兄弟联手” 贺烈稀里糊涂打了一架,待二人逃脱后,便追着英俊少年讨说法。二人一路理论,又遇追杀之人,只不过这次被追杀对象变成了贺烈,贺烈现学现卖,拉起英俊少年一同对敌,几番下来,两边追杀之人都认定二人是同伙,二人阴差阳错成了临时搭档。 听到此处,耶律玄脸色更显古怪,心想世事当真奇妙,竟遇上两个同病的奇葩。心下仍有疑惑,出言试探 “追杀你们的人倒也奇怪,既然认定你俩是同伙,为何不联手对付你们?”
贺烈闻言,面露为难,欲言又止 耶律玄见状轻叹一声,说道 “不瞒二位,我也是辽国人,也被人追杀,如果二位能道出其中因由,或许我们能从中觅得生机” 话音刚落,便听英俊少年朗声大笑,随即说道 “没啥不能说的,小爷历欢,是大辽国北境,云驼山庄少庄主,追杀我的人是北境浑铁堂的杂碎。追杀傻大个的应该是军队中人,隶属哪的要问他自己,但官府身上那股子气味,小爷闻得出,浑铁堂自然也闻得出,官匪不两立,况且身处乾阳,两边会联手才怪” 稍顿 “只怕现在还费煞心神思量,相互以为是对方救兵,我说姓叶的,你倒说说,什么人追杀你” “乾阳官府” 短短几个字,历欢原本幸灾乐祸的笑声戛然而止,仰头长叹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小爷倒了八辈子血霉,又引出个乾阳官府” 一旁的贺烈满脸热情 “原来叶兄亦是同病之人,有叶兄加入,又添一大助力。圣人云,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三人又同属大辽,当真缘分,妙极,妙极” 看着大个子一脸高兴,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历欢唾骂 “我呸,一大助力?我看是一大麻烦。追杀你我的都是辽国人,在乾阳尚有忌惮。他呢,乾阳是人家地盘,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番分析,贺烈也觉有理,历欢又说 “姓叶的,今日是小爷冒犯,给你赔不是,他日若有缘去到云州,小爷定盛情款待,当下你我三人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说罢看着耶律玄,一副请自便的模样 贺烈心生不忍 “别,我们再合计合计,当不至于斯,圣人云...” 话没说完,耶律玄打断 “诶...三弟此言差矣,酒楼里那声大哥可不是白叫的,大哥怎能眼看着二弟、三弟涉险。我等当齐心协力,共谋生路” 耶律玄一脸狡黠,学着贺烈口吻,历欢心中顿感无力,郁闷不已 耶律玄见历欢不说话,又道 “眼下局势紧张,谁也不知道这雄州城中混入多少咱们辽国的细作,官府要极力拔除,首当其冲的便是西城众多商队,若在排查中,无故戗杀行商,这些商队为求保命,你们猜会怎么做?滞留西城的行商不下数万人,商队中还有不少好手护卫,我想,一定很精彩” 听闻此话,历欢眼露精芒,沉思片刻后看向耶律玄 “好一招驱虎吞狼,阁下好算计,但此处乃乾阳重镇,再大的乱子,镇压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防卫必然更加严密,更不利出城” 耶律玄轻笑 “那便要看二位贤弟之前所谋出城之法,是欲何为了?”
历欢跟贺烈对视一眼,缓缓说道 “半月之后便是岁末年节,雄州百姓有出城放灯的习俗,城门处对户碟盘查极严,我们打算届时制造混乱,趁乱出城” 耶律玄心想此时西城戒严,由北城出或许轻松一些,当即问道 “如何制造混乱?”
贺烈朗声一笑 “我们这些日子往北城弄了不少......” “傻大个,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历欢急忙出声喝止 又看向耶律玄 “姓叶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呃...这倒问住了 “萍水相逢,互不信任亦是正常,叶某没有任何东西作保。离辽国多年,我比二位更想回去,此番行动如能联手,叶某以祖宗起誓,若二位不负,叶某定不相负” 耶律玄面露真诚,贺烈一脸高兴 “圣人云,待人如视镜,己何为,镜中之人亦何为,我不相负,自然信得过叶兄” 历欢沉默不语,冷冷看着耶律玄 耶律玄走上前,在历欢身上几处拍打后,历欢起身活动关节 贺烈大笑 “妙极,妙极,咱们三人联手,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平安归辽,哈哈” 又说 “圣人云,四海之内皆兄弟,往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大哥,三弟” 说着也不管耶律玄和历欢是否同意,自顾称兄道弟 看贺烈满脸童真,耶律玄心中一暖,笑道 “好,就听二弟的” 历欢白了贺烈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三人当下便准备把个中细节完善,忽然听到几步之外的草丛内有响动,三人一惊,历欢匕首闪现手中,抢步上前。草丛中探出半截身子,连忙拱手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历欢匕首抵在脖子上,细看此人一身渔夫打扮,再往河堤下看去,一条小船紧贴着堤岸。由于此处河堤偏高,三人都没有发现还有船只。耶律玄看清状况后,冷声问 “你何时在的此处?”
渔夫连忙回答 “小的本是给湖心画舫送鱼鲜的,回来时犯困就在船上睡着了,不想刚上岸就遇到三位好汉,我可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三位饶命啊” 话音刚落,历欢手腕旋开,匕首立时刺穿渔夫喉管,血汨汨直冒,不多时便气绝身亡 耶律玄看着历欢,眉头稍皱,贺烈轻叹一声 “圣人云...” “收起你他娘那套假惺惺的圣人云,事关我等生死,宁杀错” 历欢边说边看向耶律玄,贺烈摇头 “不是,我是想说,你弄了这一地的血,不处理干净,早晚被发现,我把他搬上船,你和大哥赶紧把血迹清理掉” 冲历欢一昂头,又说 “然后咱们把船划远些,给他捆上石头沉湖底去,便再无后顾之忧。圣人云...” 估计没想到啥词来应景,挠挠头自顾走向尸体,单手提起朝河边走去,耶律玄和历欢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憨厚?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