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至始至终都觉的眼前的这个总兵夫人张翠花有些问题。同样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够体会到张翠花面临的尴尬,也佩服她表现出来的镇定。张翠花擦了擦手,把手帕丢在了一旁。没有把手帕放回原位,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吴亮被接下来的那杯酒给毒死,别说这块手帕了,就连自己的命也会随之而去。既然连命都保不住,还留着手帕有什么用呢!“张翠花,你这个狠毒的妇人!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我岳大鹏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客房里传出来岳大官人的嚎叫。“参将大人,我想去看他一眼,然后再回来敬你这杯酒。”
张翠花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吴亮,“我自幼跟着父亲大人行医,对医治跌打扭伤一类的病症很是拿手。”
吴亮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拦。只见张翠花扭头拿着酒壶跟酒杯,独自一人顺着声音找到了岳大官人所在的客房。岳大鹏被放在了床上,他浑身疼得厉害。没人在客房里看管他,因为就是他岳大鹏他想要逃,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岳大官人,我来看你来了!”
话音刚落,张翠花已经提着酒壶拿着酒杯走了进来。“张翠花你可真是厉害啊!”
岳大鹏咬牙坚持,“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你还口口声声说着要给你的哥哥张怀远报仇,这才多久啊,你就跟吴亮一起把酒言欢了!”
岳大鹏看到了吴亮跟张翠花喝酒吃肉,感觉到自己被利用、被戏耍、被欺骗了感情。他越想越气愤,最后就变成了对张翠花不停的谩骂。起初岳大官人的声音还很小,可是他觉得越骂越过瘾,并且还能够通过骂张翠花来达到忘记疼痛的作用,于是骂声就越来越大了。“你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不下去陪着他们,你要我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让我为你殉情么?”
张翠花说的很现实。“既然你不想报仇,就去告诉老邱他们都撤了吧。你把我害成了这样,就别害那帮兄弟了。”
岳大鹏说得恳切。“你可别忘了,或许你这次是为了我,可是那帮人却都是为了钱呢。”
张翠花不为所动,“就算我去找他们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一样要委身于人么!”
岳大鹏不再说话,身上的伤痛却愈发强烈。“给我喝点儿酒吧,我快疼得受不了了。”
岳大鹏恳求。“这可是毒酒,你喝了就会丧命的。”
张翠花心念一动。“我死了不正好么!”
岳大鹏一心求死,“我知道自己受伤过重,要真是毒酒的话,我真要感谢你才对呢。”
“酒是好酒,酒里也没有毒。”
张翠花拿出了那颗药丸,“这颗是含有剧毒的药丸,只要它跟酒一起被你喝下去,你马上就不会疼了。”
“真要是那样也好,那样也好!”
岳大鹏眼睛有些发直。“哈哈哈,你还是怕死了。”
张翠花笑了起来,又低头在岳大鹏的耳边低语,“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方才听到你在这里骂我,我就把这颗药丸放在杯子里给吴亮喝下去了。”
“真的…真是这样么?”
岳大鹏有些不相信张翠花的话,“这或许是天意吧,我想你根本就杀不了吴亮,也无法给你哥哥报仇。”
“你这是诅咒我么!”
张翠花面带微笑,“这么说我还真有些不舍得你死了呢!”
“落到了他们手里,早晚都会有一死,只是时间问题。”
岳大鹏并不糊涂。“那好吧!你这么想,我就成全你。”
张翠花又笑了笑,“怎么说你也帮了我,如果我能逃过此劫,我还是能为你做些什么事情的。”
“得了吧,我用不着你可怜。我这么做除了为那一万两银子,还有就是你张翠花。”
岳大官人说了实话。张翠花讥笑着说:“那你可真是遗憾了,银子没到手不说,我也没被你染指,这可让我于心何忍啊!”
“你也有觉得愧疚的时候,真是不容易啊总兵夫人。”
岳大鹏好像想到了什么,“如果你真想为我做些什么,我这里有一封书信,麻烦你替我送到云南沐王府。”
岳大鹏挣扎着想把信拿出来,然而手臂上的伤却没能让他如愿。“还是我来帮着你拿吧!”
张翠花伸手去拿,“哎呦,这里还有银票呢。”
“钱财现在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你一并拿去,就当是为我办这件事情的酬劳了。”
张大鹏回应,“你确定能够让我再没有痛苦么?”
“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张翠花没有正面回答。岳大鹏命令到:“把酒壶给我留下,你先出去吧!”
“哈哈,直接承认怕死得了,我可不想把这颗药丸浪费掉。”
张翠花出言讽刺。“我是不想连累到你,还指望你把信给送出去呢!”
岳大鹏不想做更多解释。“老公,还是过去看看那个张翠花吧!”
尼杨琦琦有些心急。“是啊相公,还有好多事情要问岳大官人呢,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宝珠也跟着担心了起来。“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们了,出了这样的事儿,那个张翠花总得跟陈越交待,让他们趁着这个机会想一想对策吧!”
吴亮有种想要看陈越笑话的想法。“我总觉得陈越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儿,就怕是张翠花把那个岳大官人给杀了灭口,我们可就被动了啊!”
胭脂提醒得很是及时。吴亮望向了客栈那里,还好张翠花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真是让大家久等了!”
张翠花跟大伙儿赔不是,“岳大官人的伤一时之间是好不了了,我们还是先喝酒吧!”
“张翠花,你用不着跟我装好人!”
岳大鹏的声音又从客栈里传了出来。“我说岳大官人,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啊!”
吴亮喊了一句,“等将军我喝完了酒,一会儿就过去收拾你!”
吴亮说过了之后,客栈里的岳大鹏真就没有了声音。张翠花敬了吴亮他们一杯酒,又吃了些烤肉后说:“谢谢吴参将和大家的盛情款待,我有些累了,要回房去休息了。”
“嫂夫人请自便!”
吴亮也不想多留,因为他还要去夜审那个岳大官人呢。张翠花走后,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店掌柜吃得很好,喝得也正好微醺。他主动承担下来收拾残局的事儿,还承诺明天早上给大家准备羊杂汤作为早饭。推开岳大官人所在的那间客房门,借着烛光,吴亮他们看见岳大官人平静地躺在床塌上。“我说岳大官人,你先别睡了,要睡一会儿再睡!”
吴亮走到床榻前。“老公小心!”
宝珠拉住了吴亮,“尼杨琦琦,你去把他给弄醒!”
“老公,他,他……”尼杨琦琦上前探视,被眼前的岳大官人给吓了一跳。“他怎么了?”
胭脂跟着急了。宝珠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岳大官人这是,这是中毒了吧!”
“是张翠花下的毒么?”
胭脂怀疑对了人。“她出来跟我们说话的时候,这个姓岳的还没死啊!”
宝珠回忆起之前的情节。“这么说来,这个客栈里还有别人想要岳大官人的命么?”
胭脂也想起了方才的事儿。“不管怎样,先去告诉店掌柜的吧!”
吴亮不想摊上事儿,“就说…就说这个姓岳的他…说他畏罪自杀。”
这时雅尔檀走了过去,她在岳大官人的身上摸索了一阵子。“雅尔檀你干什么?”
吴亮有些接受不了雅尔檀的这种想要发死人财的做法。“他的身上什么也没有,应该是被人搜过了!”
雅尔檀回答。“就是有东西也不该拿走啊!”
吴亮跟着嘟囔了一句。“雅尔檀不是想要占便宜,她的意思是说在我们来这里之前,有人拿走了岳大官人身上的东西。”
尼杨琦琦很了解雅尔檀。“没有,我没有说雅尔檀想占便宜……”吴亮口不应心。“相公,我们明天还过岭么?”
胭脂问吴亮。“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我们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吴亮只能把胭脂的问题先搁置起来。张翠花上了楼,小心地把门从里面给插上。方才岳大鹏算是圆满地完成了和她说好的事情,张翠花估计现在岳大鹏已经在奔向黄泉的路上了。拿出了岳大鹏托付她送到沐王府的那封信,又归拢了一下从岳大鹏那里拿回来的银票,张翠花吹灭了油灯,安然地睡了。吴亮喝了一些酒,也吃了不少烤羊肉,然而他没能马上就睡着。“相公,你怎么还不睡,明天我们不走了么?”
胭脂问了下吴亮。“谁说不走啊!”
吴亮回了一句,“那么大的一群羊还在等着我们卖掉呢!”
“既然你不睡,我们就聊一聊吧!”
胭脂也没了睡意,“下午在马车里我都睡了一阵子了,现在没觉得怎么困。”
“好啊,那就聊聊呗!”
吴亮转过身,很是调皮地看着胭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胭脂突然有了些羞涩的感觉。“你是我的老婆,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吴亮越发地肆意起来。一阵折腾过后,吴亮并没有觉得疲惫,胭脂却已经有些承受不了了。“相公你有没有想过今天岳大鹏中毒的那件事情,我怎么有点儿想不明白呢!”
胭脂兀自嘟囔着,“特别是雅尔檀没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东西,我觉得这件事情也很是奇怪。”
“是有点儿不正常,可是有人让岳大鹏去死,我们干嘛要拦着他啊!”
吴亮说得心不在焉。“关键是我们还没问岳大鹏双龙岭上有没有埋伏呢,他突然间就死了。”
胭脂有些失望。吴亮跟着说:“那就是说有人不愿意让我们知道有埋伏的事儿呗。”
“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张翠花跟岳大鹏做了某些交易,然后他才自杀的。不然的话,张翠花没出客栈他就应该发声的啊!”
胭脂猜想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就别为他想那么多了。”
吴亮心里有了盘算,“明天我们只要拉着张翠花一起过岭不就得了。”
“哎呀相公,你这想法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胭脂豁然开朗,“张翠花她再想为张怀远报仇,也总不能把自己的一条命给搭进去啊!”
“没啥好不好的,我没你那么顾全周到,只好抓住一点了。”
吴亮心里还是有些小自满,“只要张翠花不怕死,我们干嘛要怕她呢!”
因为客栈死了人,店掌柜的一大早就派人把客栈里发生的事情报给了官府。大家正在喝着羊杂汤呢,几个捕快骑马赶了过来。“参将大人,捕快说,说要见一见大人你。”
店掌柜过来传话。“让他过来见我吧!”
吴亮头都没抬。“参见吴参将大人!”
捕快给吴亮行礼。“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没吃饭的话一会儿在这里吃点儿。”
吴亮喝了一口热汤,“别说这羊杂汤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呢!”
店掌柜的连忙接话说:“那是啊,我这羊杂汤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熬了,不然出不来这个味道呢!”
见大家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店掌柜讪讪地离开了。“参将大人啊,我听说这个岳大鹏他,他跟了一个女子一起过来住的店。”
捕快想从吴亮这里套话。“你真想让将军我给你指点一二么?”
吴亮没想跟他废太多的话。“参将大人请讲,小人我洗耳恭听。”
捕快很是识趣儿。“据我所知啊,这个姓岳的,叫岳大鹏是吧?”
吴亮问了下。“对对,我方才验看了,他就是岳大鹏,一般道上的人都称呼他为岳大官人。”
捕快回答。“这家伙做过的恶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么,就这小子干的那种欺行霸市,倒卖军马什么的,抓住了就是死罪。”
吴亮提醒了捕快一句。“参将大人啊,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没有什么证据啊!”
捕快很是为难。“你等着我吃完了饭给你写封信,你拿着我的信,还有岳大鹏,你先去蓟州府找陈越陈总兵。”
“就这么带着个尸体去找陈总兵?”
捕快觉得吴亮说的不太可行。“不然呢?不然你还让他活过来不成?”
吴亮瞪起了眼睛。“参将大人息怒,大人您息怒!”
捕快见到吴亮发了火,赶紧赔不是。“我跟你说啊,”吴亮缓和了一下语气,“像岳大鹏这种十恶不赦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的,店掌柜已经跟我说了。”
捕快提醒吴亮。“你就拿着我写的信,去找陈总兵就行了,他会给你岳大鹏私自贩卖军马的证据的。”
吴亮仿佛没听见捕快跟他说了些什么。“参将大人你确实没看见跟岳大鹏一起来的那个妇人?”
捕快再一次提醒吴亮。“没有啊,绝对没有!”
吴亮回答。“如果将军不认识那个夫人,小人我可要动手抓人了。”
捕快仿佛就等着吴亮说不认识呢。“岳大鹏不是已经被你擒获之后服毒自杀了么?难道他还有同党不成么?”
吴亮明白捕快的意思,只是捕快不明白吴亮的意思。“参将大人,掌柜的说跟岳大鹏一同前来住店的就是那个女人。”
捕快指向了刚走进来的张翠花。张翠花来找吴亮,也是因为方才捕快已经去过她所在的客房问询一遍了。张翠花觉得吴亮不会把她这么轻易的就交给官府处置,不过她还是想过来跟吴亮问个究竟。进了门看到捕快跟吴亮在一起说着什么,张翠花的眼神变得幽怨了起来。被捕快当场指认出来,张翠花有些慌张,她没说什么,却盯着吴亮看。“你说的是总兵夫人啊!”
吴亮表现出很是惊讶的样子,“你们认错人了,根本不可能是她。”
“参将大人,我可是有人证的,店掌柜已经指认了这个妇人。”
捕快并不让步。“或许你不认得她,她可是你们蓟州府的总兵陈越陈大人的老婆,总兵大人的老婆怎么会跟一个匪徒住一个房间呢,简直是笑话。”
吴亮看向了跟着进来的杜斌,“杜把总你去把店掌柜的给我带过来,记得把昨天住店客人的名册也一并拿过来!”
杜斌刚进来,吴亮和捕快的对话他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吴亮吩咐杜斌把店掌柜给找过来,他只好又退了出去。“杜大人,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巧儿在门边拦住了杜斌。没过一会儿,杜斌就领着店掌柜走了进来。“将军,我把店掌柜的给找过来了。”
杜斌回来复命。“行了,我知道了!”
吴亮转向店掌柜,“我说掌柜的,你怎么跟这位衙门捕快说的,怎么她说总兵大人跟我的这位嫂夫人一起住了你家的客栈呢?”
“将军大人啊,这怎么能有错呢,他们来的时候是我给登记的,你看这记录还在,怎么能……”店掌柜一拍脑袋,“哎呀将军大人,捕快大人啊,你看我这,我这老眼昏花的,是我看错了,我看的不是昨天的记录,那个记录应该是上个月的。”
“什么?你这分明就是在哄骗于我!”
捕快有些压不住火了,一把夺过了店掌柜手里的登记簿。“这,这页分明就是刚刚写上去的!”
捕快展示着自己被染黑了的手指,找到了篡改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