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伴随着乔雅南的痛叫声,屋外一众人心揪成一团。沈怀信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素来镇定自若的县太爷手都在抖。妇人产子本就是道生死关,而雅南却是在日子未到时动了胎气,他根本不敢往深里想。乔修成抱着小修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断的把闯入脑子里的画面赶走,母亲是母亲,姐姐是姐姐,姐姐一定没事,肯定没事!许阳心里害怕,紧挨着修成哥坐着。得到消息赶过来的乔修远听着南南的痛叫声心直往下沉,跑上前来拽着沈怀信就问:“情况怎么样?”
沈怀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说的每个字都像是说给自己听:“稳婆说胎位是正的,老大夫也说雅南身体好,只提前半个月,孩子也长好了,没事,都会没事。”
老大夫是有真本事的,乔修远安心了点,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见妹夫那心神不宁的模样也就作罢,用力搓了把脸,走过去把小弟从二弟怀里抱起来,又牵起小阳,对二弟道:“都先去我家,大嫂会照看你们。”
乔修成愣愣的看向大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看他这样,乔修远心里更难受了,在二弟心里,南南这个姐姐就如同母亲一般,南南出事,对他来说就是天塌了。正要带着两个小的离开,刚转过身去小修齐就不干了,一手搂着大哥的脖子,一手指着产阁:“姐姐,不走,要姐姐。”
许阳一直有些怕这个大哥,这会也道:“大哥,我想留下。”
“不怕晚上做恶梦?”
许阳摇摇头,梦里一点都不可怕,他饿的时候,只有在梦里才能吃饱。乔修远松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头,抱着小修齐坐到二弟身边。几兄弟就这么一字排开的坐着,心惊胆颤的等着。一柱香又一柱香的过去,乔雅南的痛呼声突然没了。乔修成吓得冲到门边大喊:“姐姐!姐姐!”
沈怀信更是忍不住了,不管嬷嬷劝阻,直接推开门进了产阁。“公子,您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沈怀信推开来拦他的婆子,奔到床边看着痛得一头一脸汗眼睛微阖的人,吓得他握紧雅南的手忙喊:“雅南,雅南……”乔雅南睁开眼睛看着他,拿掉嘴里咬着的脸帕,忍着宫缩带来的疼痛强笑着赶人:“出去出去,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痛得五官乱飞的样子,太丑了。”
“不丑,好看。”
沈怀信弯腰,额头相抵:“把我所有的福气都给你,你一定要没事。”
“我当然会没事,留着劲呢!”
乔雅南仍是笑着:“快出去,让外边那个别喊了。”
“我陪你。”
“不要。”
乔雅南拒绝得利落极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丑态,赶紧出去。”
沈怀信哪里放心,只要想起那染血的被褥,他心里就焦躁得像火烧一样。“乖,出去。”
乔雅南按着他的头亲了一口:“等着我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沈怀信没办法,重重的亲她一口:“就生这一个,以后都不要了。”
乔雅南哪能应这个话,她挺喜欢小孩的,还想儿女双全呢!摆摆手,乔雅南拿帕子咬进嘴里,迎接又一轮宫缩。沈怀信不敢再留下让她分心,拽着一个在旁边帮手的稳婆走到门边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稳婆不敢把话说绝,只是道:“胎位是正的,夫人很冷静,该忍着的时候能忍着,该用力的时候能用力,现在确实是在攒着劲的。”
听着这话,沈怀信才离开了产阁,对上门外几双眼睛道:“情况还好,修成,你姐姐让你别喊了,她咬着帕子声音才没声的。”
乔修成胡乱点点头,仍是靠在门口不愿意走。沈怀信理解他的感受,就如他此时也不想离开门前半步一样。度日如年。乔修成时不时要贴着耳朵去听里边的动静,只要里边不慌乱那就是没事。沈怀信则关注他的神情,见他放心,便也跟着放心。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如神乐般响起。沈怀信心头一跳,什么都顾不得了学着修成的模样贴着门去听,又一声婴儿啼哭入了耳,屋里也没有生乱,他那颗心才缓缓落下。很快,门打开了,周嬷嬷一脸喜意的抱着孩子出来报喜:“恭喜公子,弄璋之喜。”
沈怀信看了儿子一眼,立刻问:“雅南可好?”
“夫人好着。”
产阁内,脱力的乔雅南听着对话唇角上扬,产阁血气重,男人通常不进产阁,怕折损自身福气,对自己不吉。可那傻子不管不顾的进来了,看到儿子,不是想着要先抱一抱,而是问她这个母亲好不好,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这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睡过去之前,乔雅南心想:她真命大,被人设了个一尸两命的局竟能平安产子,也算得着福报了。屋外的沈怀信此时也终于有了心思去算账。“是醉马草。”
沈忠将两袋丸子倒出来,一半已经清理干净,还原成了绿色,一半还染着尘土,扔乡路上和小石子差不多。醉马草是一种致马发狂的药草,提炼成丸子,还用了这么多,戴着马嘴笼也没关系,不用吃进嘴里,闻着味道就能让马发狂。沈怀信冷着脸:“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
沈忠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伤了少夫人,这简直是打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段路通往桂花里,每日不知多少车马在那来去,我们之前过去也无事,可见只在那一小段时间里经过的人有机会下手。马受惊后我立刻派出人手拦截,冬雪擅识人,一一看过后确定少了一人,画出那人图像后让附近乡民都看了,大家一听说这人害了小里长,都点着火把去帮着找人,最后是何七找到的,不过人已经吃了药,回天乏术。”
“死人也能说话。”
沈怀信铺开纸,拿笔蘸墨:“点齐人手,沈忠你为明,立刻出发,引开盯梢的人。戴行你为暗,把人带到爹面前去。”
“是。”
飞快写好信封口递给戴行,沈怀信叮嘱:“他们定会要抢回尸首,忠叔,你当心。”
沈忠恨得咬牙切齿:“就怕他们不来!老子要剐了他们的皮!”
“去吧。”
“是。”
目送两人离开,沈怀信伏在桌上好一会没有动弹。做足了准备仍让对方得手,这给了他一个足够大的教训,让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对手都是有脑子的人,他得更小心,更周全。“来人。”
许峰快步进来:“公子。”
“对方在我们一出城就做好了部署,去查一查城里有没有掺沙子进来。如果有,别打草惊蛇。再查查那人之前藏身城外何处,都长个教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