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声音说到最后,如同哀嚎一般,浑浊的双目,更是流出了两行清泪来。君弈突然笑了:“活着?”
“既然你忘了,不妨我来告诉你,她不仅死了,死前还疯了,疯了很多很多年,然后才把自己烧死了。”
说完君弈眉微挑,眼神却冰冷凉薄:“我真不明白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居然抛下一切跑来这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怎么,玥国王宫当质子的那些年很值得你怀念啊?你不是说那是你毕生的耻辱么?”
“你只是恨,恨你得不到,你可真是可笑啊……”君弈冷笑着弯了腰,声音从未有过的残忍:“你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老人双目清泪直流,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的地板,一直在摇头,完全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君弈却仍旧不肯放过他,又扳过他的脑袋道:“不信啊?那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嗯?”
老人浑浊的眼睛对上他那冷鹜的双眸,满眼绝望:“是、是我对不起阿绒……”云小棠站在远处默默望着,作为旁观者看着这样的一幕,觉得难受极了,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是君弈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丝毫动容,他松开了手,拂着衣袖缓缓站起了身,语气刻薄又狠毒:“那你倒是去死啊,你怎么还活着呢?”
“你在怀念和后悔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一语未毕,周围的所有景象顷刻间崩塌。一边的云小棠吓得不轻,她还以为发地震了,连忙找地方躲起来。可等她跑远蹲下后又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浮的幻象,落下来的东西似乎砸不到她身上,就连手中提着的那盏灯,在此时都被她握了个空。猛烈的风刮了起来,掀起大片的沙尘,天地万物间,似乎仅有这些沙子是真实的。云小棠慌忙地用袖子捂住脸,可袖摆被风刮起,眼睛还是不心进了沙子。等她揉着眼睛缓过神来时,周围的狂风才慢慢停了,但场景已然大变样。现在仍是夜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太清,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地上似乎都是沙石。望着这黑漆漆的场景,云小棠:“?”
这又是个什么地方?幻象崩塌了,所以回归到原来的黑色废墟了?“君弈?”
她四下环视了下,完全不见任何人的人影,那个老人和君弈都不见了踪影。不是吧,不带这么玩的……云小棠没有办法,只好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摸黑走了几步路后,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山坡,那山坡上似乎有火光?那光亮是云小棠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她别无他法,只好摸索着朝那有光亮的地方走去。而此时另一边,君弈本以为这幻象崩塌后,面前的人会迅速死去。不曾想到的是,周围的场景变了,由藏书阁变化为了一片他从未见过的荒凉之地。周围有点着灯火的帐篷,有搭建而起的哨塔,哨塔旁边还插着几面旗帜,那是……黎国战场上所用的旗帜。君弈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凭直觉,这周围的一切仍是幻象,而且极大可能又是面前之人的记忆重现。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黑色铠甲的青年男人,他手拿着剑,剑端所指的,是一名手脚皆被捆绑的红衣女子。女子已经不是少女的模样了,穿着的红裙也是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沾着脏兮兮的泥土。她怒视着青年男子,破口大骂的同时,泪水盈眶而落。君弈听不见她在骂什么,也听不见她的哭声,这所有的场景都只是无声的幻象。但是这一幕场景他太过熟悉了,熟悉到,让他觉得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回到了朝霞殿里的那些岁月……君弈怔然地望着那边,不远处篝火映亮了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原本跪在他面前的老人见到这一切,仿佛被吓到,浑浊的眼睛由哀戚变为慌张。他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那个青年男人而去,像是要阻拦什么。只是等他扑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人物又如流沙般散去,他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而此时,那个青年男人和红衣女子又出现在了某个帐篷的前面。男人的面色冰冷刚毅,正掐着女子的脖子,将人往帐篷里拖拽。老人看见这一切,眸中的恐惧更甚,他又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边的帐篷而去,企图阻止幻象中发生的事情……等他再度扑过去的时候,那二人的幻象又如流沙般消散。君弈望着人一次又一次地狼狈摔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激动成这样。眼眸微眯,抬步朝着那帐篷而去。等他踏进帐篷看见那一幕时,却有些后悔了。帐篷里有很多黎国的士兵,还有一个因为被俘而沦为阶下囚的女子。君弈望着这些由记忆诞生的幻象,蓦然红了眼眶,突然明白这畜生在后悔和痛苦些什么了……也真正明白了他的母亲究竟因何而疯,以及朝霞殿里那一切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老人扑过去将那些幻象打碎,周围的场景又幡然巨变。君弈只是默默看着,看着周围的幻象变化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一会儿是玥国王宫,一会儿是荒烟战场,一会儿又成了朝霞殿的花海……混乱中,君弈突然回想起自己幼时曾在朝霞殿门口看到过的一幕,是两个年长的太监在说话。其中一位高个太监望着朝霞殿的牌匾啧啧叹惜:“你说这人的命怎么就是这么不一样呢?同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怎么有的被捧到天上去,有的却是被人踩进泥里,竟是连我们这些下人也都不如……”“看来这不止要看投胎的人家,还要看生母如何,这生母卑贱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另一个太监则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若真是皇家血脉,陛下怎会如此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