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县果然人来人往,昨晚他们到的时候,险些没有找到能落脚的客栈。 白琛携歌女逃离之后,官兵出动的人越来越多,但还没有将人抓回去的迹象。 众人虽然着急,但也要抓紧时间休歇,尤其是沈潇,秦恬见她一双眼睛发红,硬生生按着她歇了一晚。 只是沈潇根本睡不好,睡下的那两个时辰,竟然一直梦见父亲和兄长,大哥问她怎么样了,问家中怎么样了,她都可以回答,唯独父亲开了口,问她沈家军的兵将们都怎么样了,她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父亲意气风发的模样一下子苍老了起来。 “爹爹!”
她急的要跟他解释,说自己每日都在苦练功夫,一定还能把从前的沈家军收回来。 可却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 沈潇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以为是暑热的汗水,却发现那水是从眼中落下来。 “无能。”
她擦了一把眼,翻身下床,取了剑下了楼去。 道路上,天还没亮,就有人不断匆忙来去,人都聚在了路上,附近的土地庙反而没什么人了。 土地庙后面有片平地,沈潇提了剑过去,练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天光亮起来,道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沈潇不欲让秦恬担心,才收了剑返回客栈。 只是走了没几步,就察觉破庙旁边的树林里,似有有人跟了上来。 她又走了几步,人影果然也紧跟不停。 登徒子?还是什么旁的人? 沈潇何其惊觉,两步一转,消失在了树林间。 后面跟上的男子愣了一下,走上前来查看,疑惑了一声。 “人呢?”
话音未落,有剑直接架到了他脖颈。 沈潇忽然出现在此人身后,手中的利剑就架在了他脖颈间。 她以为此人必然惊吓慌张,没想到他只是摇头笑了一声。 “沈姑娘,误会李某了。”
声音很是熟悉,似乎不久之前刚听过。 而那人也慢慢转过了身来,沈潇一看之下。 “李......” 男子穿着宝蓝色细布长袍,面如冠玉,眉目温和,她记得他,却想不起来人家的名字了。 倒是男人越发笑起来。 “在下李维珍,李纯珍的大哥。”
他说着,又提醒了沈潇一句。 “不是李家管事,也不是跟踪姑娘的登徒子。”
沈潇:“......” 她这次没把他当管事。 但确实怀疑成了登徒子...... 沈潇尴尬至极,青年还瞧了瞧她架在他脖颈上的剑。 “姑娘能否......收了这利剑?”
沈潇:“......” 只是她正要收剑,秦恬忽然跑了过来。 她看见李维珍也是一愣,再看见沈潇的剑就架在李维珍脖子上,倒吸一口气。 “阿潇刀下留情!那是李二的大哥!不是李家的管事,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别别别杀他!”
偏她剑下的青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沈潇:“......” 知道了。 没有在杀了。 都不用废话了。 沈潇尴尬地咳了一声,收了剑。 秦恬大松了口气,连忙近前查看李维珍是否受了伤。 好在沈潇极有分寸,没有弄伤了他。 李维珍也很是大度,“只是吓了一跳,并无大碍。”
沈潇看了他一眼。 若不是他跟踪,她怎么会出手反制? 而他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似得。 “跟随姑娘是我的不是,只不过我不如姑娘脚下利落,跟了半天也没跟上,再接着就......” 沈潇无语,青年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恬连忙问起了李维珍缘何在此处。 原来李维珍近日都在徐州城做生意,碰巧宁县有一位李家的同族叔伯家女儿,李维珍是来道贺的,顺带着也瞧瞧李氏名下在宁县的铺子。 “李大哥家的生意竟然做得如此广,连徐州城、宁县都有铺子。”
但李家表现的尤其低调,秦恬以前一直以为只是小富而已,上次端午节庆李家资助了龙舟还名列前茅,她那会就觉得李家的财气比她想得多一些,没想到生意做得遍地开花。 秦恬突然想到了和李维珍定亲又退亲的那位表姑娘,表姑娘家中是不是不知道李家的财气到底有多高? 秦恬思绪掠过的瞬间,李维珍也问起了他们。 “......怎么不在书院读书,突然到了此处?”
他说着,看到了护在秦恬身后的魏游,又同秦恬道。 “若是不方便,就不必说了。”
沈潇方才就有些不知若是李维珍问起,该怎么回答,毕竟跟官府作对,恐怕不是商户人家愿意做的。 不过李维珍这般体贴地,提醒他们可以不说,沈潇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沈潇没说话,秦恬想了想。 “李大哥,我们确实有些紧要事,就不跟你细说了。”
李维珍笑着点头。 “可以,但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衬的,也尽管开口。”
他们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想办法找到白琛和那位歌女,秦恬给他道谢,试着跟他打听。 “......李大哥你们是什么时候从徐州城过来的?”
李维珍说是昨日下晌,这话一出,秦恬和沈潇就对了个眼神。 如果白琛两人逃出徐州城又藏进了人多的宁县,那么左右可能是昨日下晌。 沈潇不由地开了口问他。 “不知道李公子一行,有没有在路上见到什么......” 她想说受伤,但那样又说得太过显露了,还是秦恬急中生智。 “行动不便的人!李大哥有没有见过?”
李维珍思量了一下,笑道,“我们来时,恰好与一对父子同行,那位老父亲佝偻着身子,倒是行动不便,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父子? 沈潇听了有些失望,秦恬却扯了她一下,低声在她耳边。 “将军两人一定会乔装打扮,说不定就扮成了父子。而老父亲的行动不便,也许就是受伤的遮掩。”
这话说得沈潇也不由地抬起了头来,“确有可能......恬恬你真聪明。”
秦恬笑眯了眼睛。 只是两人转回来再问李维珍,那父子的去向,李维珍却摇头。 “昨日傍晚,他们随李氏的商队来到宁县之后,就不知去向何处了。”
就算是有可能,线索也断掉了。 见两个小姑娘目露失望之色,李维珍又说了一句。 “不过你们不用着急,李氏名下在宁县有不少铺子,若你们想要打听这两人去向,去可以着人留意。”
如此就太好了。 秦恬一边道谢,一边把她们下榻的客栈位置告诉了李维珍。 “李大哥若有消息,一定来支会我们一声!”
李维珍自然答应。 秦恬和沈潇与他作别,不想两人刚回到客栈,就听到了秦慎处问来的消息。 “我让人问了县城里的药铺,昨日有个相貌俊俏的年轻男子,连着去了三家药铺都买了治伤的药,每家买的不多,但合起来却不少量。”
“买药?这样隐蔽的买治伤的药,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秦慎不能确定,却道,“但有人看见此人与一行动不便的老人一路,似是父子相称。”
“啊!”
秦恬惊讶地捂了嘴。 沈潇恍惚了一下。 “怎么了?”
秦慎见两个小姑娘神色不同寻常。 秦恬连道。 “我们方才遇到了李家大哥,他告诉我们昨日来宁县,正是与一对父子同路......” 秦恬三言两语把李维珍处得来的消息说了。 两边的消息单独听来都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连在一起,却突然有了九成的把握。 那个行动不便的老父亲和买药的俊俏儿子,应该就是乔装打扮的白琛与歌女。 秦慎立刻吩咐了人,照着这个特征再去找寻。 只不过回过头来,他想到了什么。 “你说,是遇到了李维珍,他告诉了你?”
秦恬正跟沈潇说着让她不要太焦虑,也不要一个人乱跑,眼下听见秦慎问了这句,也只是点了点头,还道。 “这次可多谢李大哥了。”
“李大哥......” 秦慎低声重复了一句。 然而小姑娘还以为他没弄明白,又解释了一句。 “是李纯珍的大哥!李大哥最是宽和体贴,办事连周叔都夸妥帖周道,而且从来都不会生气。”
宽和体贴。 办事周道。 从来都不会生气。 那她是想说,谁不宽和,不周道,谁喜欢会生气? 秦恬本还要再说几句李维珍的好话,先给自己的大哥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想告诉大哥,她和李纯珍是一起长大的,李家大哥在她眼里就跟自己的哥哥一样。 只是这话还没说,就见嫡兄不知怎么薄唇抿了起来,神色较之方才,好似没有什么改变,但又似有了巨大的变化。 “李大哥他......” “他怎么?”
秦恬要说的话,尤其是说李维珍就跟自己哥哥一样的话,莫名就没敢说出口。 “没、没什么。”
倒是嫡兄想到了什么,低头问了她。 “你今日见了他,是不是把我们来此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她对那人这么多溢美之词,想来也是全心信任,都与他说了吧? 秦慎双唇越抿越紧。 但小姑娘却连连摆手,“这样的大事,我怎好往外说?我没有告诉李大哥。”
没说吗? 秦慎略感意外,目光定在了小姑娘脸上。 他的目光从方才开始突然变化,又有了起初那般的压迫之感,秦恬的神思一晃,诸城外山上他的警告,秦夫人出事时他的威胁,纷纷闪过她的脑海。 秦恬什么都没做,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忽然有些委屈。 秦慎正看着小姑娘,却见她一双眼睛忽然红了起来。 她突然问了他一句。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