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正当大家兴高采烈促膝聊天之时,黄丽娅来了,照样脂泽粉黛,不过憔悴了许多,进门就载笑载言道:“哟,好热闹!田医生啦,你跟喜儿一来,感觉整个湾溪啦都变亮丽了似的。吴妈,我说得对吗?”
她跟大家打招呼的话语,依旧软绵绵的。
吴妈道:“对!对!很久冇看到你出来了,今天你也有空过来凑把热闹?”黄丽娅道:“我啊,前一向去洪江走亲戚啦,刚回来才几天。听说田医生今天挂牌开张,就赶紧过来啦,想请田医生把把脉,调理调理身体。”
说完,在诊疗桌前坐下,等候田文喜号脉。
刘一八对黄丽娅一向讨厌,平时也不怎么理睬她,见她娇声娇气的样子,特别憎恶。嘲讽道:“田医生,今天日子冇错,天气也好,你看,外头的雌鸟都跑来找你看病了。”田文喜道:“老刘,你真会说笑话!”
黄丽娅听到刘一八的冷言冷语,知道他在指桑骂槐,羞辱自己,反唇相讥道:“田医生啊,今天的日子啊,真的是太好啦,就连黑不溜秋的八哥鸟都学会讲人话啦,还会阿谀献媚啦,看来呀,你和喜儿啊,你们真的是要鸿运当头啰。”
她这么一比如,意思再明白不过,加上她说话嗲声嗲气,令在场的人险些笑出声来。
刘一八本欲嘲弄她,不料反被她奚落,只气得七窍生烟,怒道:“黄鹂鸟,你说谁呢?”黄丽娅丝毫没把刘一八放在眼里,冷笑道:“你放你的屁,我说我的话,我惹你了么?”
刘一八怒不可遏,牙齿咬得“格格”响,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瞪着黄丽娅真想打她一拳。 黄丽娅毫不惧怕,立起身道:“看你这副德性,难道还想吃人不成?”
吴妈赶忙过来制止,拦在中间道:“今天是田医生开业的好日子,冇准在诊所里斗嘴吵闹,你们两个都少讲两句好吗?”
吴妈这么说,刘一八不好意思,何况再跟黄丽娅斗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半点便宜,所以,即使有一肚子恶气也得忍,对黄丽娅的行为只能视如敝屣。
莫喜桂劝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冇见抬头见,千万莫伤了和气。”刘一八致歉道:“田医生、喜儿,今天实在是对冇起,请你们原谅。我还有点事,改日抽空再来聊天。”
杨二娃也道:“田医生,你们忙吧,我也先回去了。”
黄丽娅把脸歪向一边,嗤之以鼻。 田文喜过来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黄丽娅道:“田医生,我手脚总是发热,腰酸背痛的,四肢无力,做么个事都没劲,而且头晕、心慌,还经常出虚汗,果种现象有差不多年把时间了,吃了很多药都冇管用,今儿个你挂牌开诊,就特来找你把把脉。”
田文喜伸手切脉后道:“看你这气色和舌苔,再结合你的脉象、症状,属于气阴两虚,建议你平时多吃些红薯、土豆、香菇、牛肉、生姜、红枣、银耳等食品,我另外再给你开点人参、麦冬、五味子等益气养阴方面的药补一补,先吃五服药看看,调理调理应该会好。”
“好呢。”
黄丽娅如释重负而去。
吴妈望着她的背影直摇头。同情,可怜,伤感,还是鄙视,自己也搞不清。 正月二十三,田文喜收到岳父母的来信,说下次湾溪赶场,莫春江就正式过来当学徒。到了那天,莫喜桂早做好了饭菜等候。然而,赶集的人群都散了也不见其人影,莫喜桂担心得要命,在门口左顾右盼,坐立不安。照理说,二十岁的人了,应该找得到姐姐的家。 正当她焦急万分时,杨二娃的媳妇跑来哭求道:“喜儿啊,你快去看看啊,你得给我们家做主啊!”莫喜桂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么个事,要自己做主。暂时也不管弟弟了,交待丈夫,弟弟来了要他们先吃饭,自己跟着去探个究竟。 来到湾溪堙上杨氏宗祠,一大堆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莫喜桂拔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一男一女被绑在台柱子上,男的正是自己的弟弟莫春江,他满身泥巴,脏兮兮的。女的是杨二娃的闺女杨雪青,她头发散乱,衣服上尽是树叶和稻草。祠堂柱子上面挂着一口大钟。莫喜桂惊恐万分,心里七上八下:这是怎么啦?弟弟惹了么个祸?跟杨二娃的闺女又有么个瓜果?看到乡亲们蔑视的眼神,心里嘀咕:弟弟肯定是做了见冇得人的事情,怪不得杨二娃的媳妇要自己替她家做主,但又不敢去想象,上前战战栗栗问道:“江心娃,你……你犯了么个事?”
猛子见莫喜桂到来,把她拉到一边,直白道:“喜儿,听说这小子是你弟弟,起初我还冇信,想冇到还真是你弟弟啊。”
莫喜桂问道:“猛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猛子是湾溪杨氏宗族的祠长,他叹气道:“今天下午,族里有人看见他们两个在稻草堆里公开搂搂抱抱,亲嘴打啵。唉,居然做出这等下流之事,太冇像话、太冇像话了!讲重了是欺负我们的杨氏家族,说轻点是伤风败俗!”
莫喜桂听后几乎气晕,触犯了杨氏族规,那还得了!她的脸一下铁青,揪住弟弟骂道:“你个冇听话的东西,行为竟然如此不端,你要冇要脸?你到底知冇知廉耻?啊?你快说!”
莫春江身上沾满了泥巴,有口难言,显得很委屈,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姐姐一眼。 杨氏宗族的杨公公称得上是祠堂屋柱,他拄着拐杖,移动着颤巍巍的身子站到前面,怒不可遏道:“我们湾溪的杨氏宗族自清朝乾隆年间起,从沅水下游的铜湾思坪迁居于此,从未有过出格的事,没曾想几百年的清誉,今日却毁在他们两个的手中,痛心啦!痛心啦!我们真是无颜面对老祖宗。唉,缺德呀!缺德呀!”
已过鲐背之年的他,嘴唇都气乌了,拐杖敲得地面“嘎嘎”作响,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愤怒的眼神颤抖着一上一下。他此刻的心情,恨不得一拐杖拍死他们两个。
杨二娃羞愧难当,手拿一把竹扫帚使劲往女儿身上抽,他大骂道:“你真是丢尽了我们老杨家的颜面!我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果个冇要脸的东西!”杨雪青的头发遮住半边脸,不想辨别,任由父亲抽打,不吭一声。杨二娃的妻子彻底崩溃了,心里又恨又气又无奈,哭丧着脸道:“你果个冇争气的妹几,叫你剁担柴回来,你却做出果样的丑事,你让我们老杨家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围观的人群传得沸沸扬扬,纷纷谴责他们的这种有伤风化的行为,要求祠长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严厉惩戒。 猛子虽然长得高大威猛,但是心软仁慈,见杨二娃把他的女儿往死里打,于心不忍,夺下他手中的竹扫把,喝住他道:“成何体统?执行家法也得先听听老祠堂屋柱杨公公怎么说,谁违反了规矩,得听他老人家发落呀!”
旁边的老祠堂屋柱杨公公已经气呼呼的,他环顾一下族人,厉声道:“猛子,你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先念给大家听!”
猛子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熟记于心,背诵道:“家规云:品端方,行礼法,历廉耻,毋浪荡,禁淫乱,禁自贱,……有违者,断手脚,刺字眼。”
杨公公大声问道:“大家都听见了吗?”
祠堂里顿时鸦默雀静,无人言语。 杨公公接着道:“都听清楚了的话,我们今天就按照族规执行家法。”
猛子觉得,田医生的小舅子是外姓,假若按照族规执行家法,似乎有些欠妥,但外姓人欺负本族姑娘,不进行惩戒的话,又怎能服众?杨氏家族的颜面又何存?他左右为难起来,附耳杨公公道:“老祠堂屋柱,这小子冇是我们杨氏家族的人,如何处置?”
眼睛望着莫春江,内心还是想求得杨公公宽大处理,顺便给莫喜桂一个面子。
杨公公不假思索道:“谁侮辱我们杨氏家族,照样要打断他的腿脚!”莫喜桂急了,扑通一声跪倒,恳求道:“杨公公,您就饶过我弟弟这一回吧,他冇懂事,给你们杨氏家族抹了黑,我在果里给各位父老乡亲赔罪,请你们宽恕,宽恕!”
猛子将莫喜桂扶到一边,挨近她耳边悄悄道:“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吩咐吴妈快去把田文喜叫来,吴妈心领神会,迅即离去。猛子面对族人道:“我们杨氏家族最恨卑鄙龌龊的行为,犯了大错,就要受罚,这是规矩,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们谁也冇能改变!”
杨公公道:“猛子,闲话少说,将祖宗大锤拿过来,执行家法!”
老祠堂屋柱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违背。猛子立即从神主牌后面取出一把三尺来长的大锤,锤头是铜的,锤杆是木的。杨公公指着这柄大锤问道:“各位宗亲,你们知道大锤的来历吗?还有上面那口大钟又为何挂在那里?”
族人只晓得祠堂里有这柄铜锤和挂着的大钟,但不知道其原委,个个摇头。 “那我现在就讲给你们听。”
杨公公神情严肃道:“这是一段引以为戒的历史!当年,老祖宗刚迁居到湾溪的时候,人生地冇熟,经常有强盗出没。有一次,强盗进村关羊,光天化日之下挨家挨户洗劫,滥杀无辜,激起族人无比愤慨!我杨氏族人在族长的带领下奋起反击,打得强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并且重伤强盗头目。自此以后,强盗很长一段时间未敢踏进村子半步。为防强盗伺机报复,族人加派人手日夜守护,可强盗冇死心,要报族长一箭之仇。偏偏在族内有一败类,平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被强盗收买。他利欲熏心,竟然带强盗偷袭族长家里,杀死族长本人并奸淫其妻女。惨案发生后,族人将不肖子孙捉拿归案,在祠堂问斩,同时制定族规,约束后人循规蹈矩,并且打造了这柄铜锤和这口大钟,今后,对有违反族规者,执行家法,敲响警钟,用铜锤打断其腿脚。”
族人这才明白,铜锤与大钟原来有这么一个来历。 杨公公继续说道:“三百年来,我杨氏宗祠的警钟倒是敲响过无数次,但铜锤从未执行过家法,今天是要试试铜锤的威力了。猛子,先去敲响警钟!”
猛子拿着铜锤跑上戏楼,连敲大钟三下,只听“当当当”的声音清脆震耳,响彻屋宇。杨公公大声道:“执法官,准备轿子,执行家法!”
两名执法官应道:“是!”
所谓的轿子其实是由两根大楠竹和稻草绳子交叉扎成的抬猪用的杠子。 只见执法官将轿子放在地上,把杨雪青从柱子上解下,重新绑在竹竿轿子上。莫春江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吓得大叫道:“莫要伤雪青妹妹!莫要伤雪青妹妹!”
可是,谁又会去理睬莫春江的喊叫?杨公公一声令下,执法官高举铜锤,眼看就要砸向杨雪青的腿脚。偏在这时,吴妈带着田文喜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呼喊道:“且慢!大家听我讲一讲。”
声音铿锵有力。
执法官高高举起的铜锤一时停住了,大家把目光齐齐转向吴妈,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吴妈面朝杨公公,有板有眼道:“老祠堂屋柱,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嫁给了杨家,就是杨家的一分子了,对么?”杨公公答道:“没错,这个理谁都明白。”
吴妈转身对众人道:“那好,那我就在各位宗亲面前多啰嗦几句。”
不等杨公公回话,便提高声音道:“各位宗亲,自古以来犯罪认罪应该录口供、讲证据、签字画押才是,我杨氏宗族也冇能例外,对违反族规者,应当先审问后定罪,最后再执行家法。只有这样,才能服众,才能彰显我杨氏祖宗的神威,否则的话,外人难免说三道四,说我杨氏家族滥用私刑,我杨氏家族又怎能在地面上立足?更冇用说扬名立万了,大家说是冇是?”
这一席话说出来,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真的是语惊四座!这时,宗亲们七嘴八舌起来,多数人觉得吴妈说得在理,既然要定罪,肯定不能草率,赞同应先进行审问,录了口供才对。 吴妈见大家认同自己的意见,向田文喜眨眨眼,对杨公公道:“老祠堂屋柱,您啦嘎以为如何?”
杨公公一时语塞,没想到吴妈如此伶牙俐齿,简简单单几句话让他下不了台!这种场合公开给自己难堪的,吴妈是第一个,也是头一回碰到。他有些生气,毕竟是长辈,是受人尊敬的长辈,象征祠堂屋柱子,但又不便发作,因为理是这个理,凡事得讲个理字。现场鸦雀无声,都在静候老祠堂屋柱杨公公接下来怎么发话。杨公公虽然年岁大,思维却相当敏捷,心胸也特别开阔,有错必改,善莫大焉,马上纠正自己的做法道:“吴妈说得有理,看来我是老糊涂了。执法官,先放下铜锤,等审问完后画押签字,再决定是否执行家法。”
此刻,猛子不得不佩服吴妈的睿智,关键时候使现场局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向田文喜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说句话,给老祠堂屋柱一个台阶下。 田文喜心领神会,抱拳道:“杨老先生,我作为外人,我能问他们两个年轻人几句话吗?”
杨公公想,作为挑起事端的外人的亲属,在族人维护族规、执行家法前,说话问话的权利还是有,不能剥夺。他相信族人在大白天看见他们“搂抱打啵”的行为是事实,尽管田医生在湾溪受人尊敬,这小子是田医生的小舅子,但谁胆敢侮辱我杨氏家族者,就该受到惩戒。铁板钉钉的事,不怕这小子不认账,田医生能够当着宗亲的面问话,那再好不过。于是道:“田医生,你是我们湾溪的华佗和救命恩人,你有么个话尽管问。”
吩咐猛子道:“请安排人准备纸笔墨,记录在案,一样样画押签字。”
猛子道:“是!”
立即准备去了。少顷,便准备好了。
“谢杨公公!”在田文喜的心里,也是火辣辣的烦。诊所本身忙得不可开交,小舅子还出果档子事,添果么大的堵和乱,自己在乡亲们面前颜面尽失事小,厚着脸皮求人不是他的个性。但没办法,谁叫他是自己的小舅子呢?田文喜走近莫春江问道:“你老实讲,你到底是怎么跟雪青姑娘走到一起的?”
莫春江深感冤枉,此时大姐夫问起,委屈得流下泪来道:“我没欺负她,也没侮辱她,她挑着一担柴火从山上下来,我见她挑冇动,就帮她挑了一段路程,没曾想,下坡快到堙上的时候,路窄弯急,换肩膀时一个不小心,就跌落到了下面的田里,幸好有个草堆堆,跌落后才没受伤。雪青妹妹赶紧过来扶我,我弯腰起身,刚好与她头碰头,被人看见,就说我们,说我们是那个……”说到这里,满脸通红。 众人一听,尽皆愕然!有人怀疑他是在为自己狡辩,纷纷质疑其说话的真假。但莫喜桂始终坚信自己的弟弟不是那种流里流气、品行不端的坏人,听他述说完经过,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田文喜当然相信小舅子的品行,相信他应该不会做出流氓行径的事。猛子将信将疑,当然希望莫春江刚才所说属实,这样既保全了杨氏家族的名声,也洗脱了雪青姑娘的污点,还消除了族人对莫春江的误解。反观杨公公,他的眼神却有些异样,他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否则闹成了一个大笑话! 田文喜追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向路人解释清楚?”
莫春江很无奈道:“他们冇容我解释,也冇听我解释,就把我扭送到这里了。在这里,我也冇敢解释。后来,看稀奇古怪的人多了,都来指责我们,我丑都丑死了,索性冇解释了。”
田文喜简直哭笑不得,骂道:“你个浑蛋糊涂虫,你晓得吗?你这么一沉默,岂不是害了人家雪青姑娘的清白?”
莫春江神情沮丧,望着姐夫,无言以对。 杨二娃此时的心情难以言表,若当真如莫春江所言,那是自己错怪了女儿。他百感交集,不由自主地望了妻子一眼。妻子心里也是纷然杂陈,不停地扼腕叹息。 田文喜相信小舅子不会说假话,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转过身道:“杨公公,我的话问完了,现在任凭您啦嘎处置。”
杨公公尴尬了,作为杨氏宗族的老祠堂屋柱,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武断地扣别人的帽子并定罪,确实鲁莽之极。但还是疑虑,觉得这不过是男方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于是,向猛子努努嘴道:“你再去问问杨二娃的闺女,对对口供。”
吴妈主动站出来道:“还是我来问吧,我问合适些。”
杨公公同意。 吴妈径直走过去撩开杨雪青脸上的头发,语气缓和地问道:“雪青姑娘,刚才他说的话属实吗?”
杨雪青一直低垂着头,始终不发一言,此时才开始哽咽起来,摇头不作回答。这一摇头,众人不明白是啥意思。 吴妈安慰道:“莫要怕,要当着大家的面讲实话。”
杨雪青抬起头来,看着吴妈一字一句道:“他讲的没错,他本来就是主动帮我挑柴火的,下坡换肩膀时,挑着的一头撞到了墙坎上,他站冇稳脚跟,就跌落到了下面的田里。我去扶他时,刚好被路人看见,就说我们伤风败俗。我给他们解释,都冇信,我是有口难辩。”
说完,泪流满面,委屈得大哭起来。
吴妈赶紧拿出自己的小手帕给她擦试眼泪,宽慰她不要哭。站在一旁的杨公公听后,一脸地愧疚,当着众人发话道:“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猛子,赶紧松绑!”猛子上前解下杨雪青与莫春江两人的绳索,愧疚道:“对冇起,让你们两个受委屈了。”
杨雪青母亲百端交集,走过来与女儿相拥在一起,泪如泉涌。 吴妈对杨公公道:“老祠堂屋柱,这件事情羞辱了雪青姑娘和小伙子,给他们两个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精神上的伤害。谁作的见证,谁生的事端,是冇是也应该讲清楚啊?”
杨公公不置可否,要猛子表态。猛子道:“吴妈,我觉得见证人也冇是有意的去生事端,他们是为了维护杨氏宗族的声誉,才造成这场误会。我作为一祠之长,对于今天的这种鲁莽行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我真诚地向小伙子,向雪青姑娘,向杨二娃夫妇,向田医生夫妇,表示道歉!”
说完,抱拳一一鞠躬。
吴妈道:“错了就是错了,冇能包庇,我们要引以为戒,但愿我们的杨氏家族在今后莫放过一个坏人的同时,也莫要冤枉一个好人。”杨公公内疚道:“说得好!老朽我真的糊涂了,我草率定案,险些酿成大祸!我对冇起雪青姑娘,对冇起小伙子,也伤害了他们的家人,我在此愿下跪道歉!”
说毕,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田文喜赶忙扶住他道:“使冇得!使冇得!一场误会,讲清楚了就好,您啦嘎何等的贵体,千万莫要放在心上。”猛子宣布道:“各位宗亲,今后我们要吸取教训,事情已经清楚了,现在大家都散了吧。”
田文喜吩咐妻子道:“喜儿,你先把江心娃接回家。”
莫春江跟着姐姐回去了,杨二娃夫妇也领着女儿回家了。 吴妈道:“猛子,以后做事千万冇能造次,否则后果冇堪设想啊。”
猛子鞠躬道:“是的,是的。”
杨公公愧疚道:“小吴啊,幸亏有你出来讲话,否则,老朽我真成了杨氏宗族的千古罪人,谢谢你啊。”
吴妈道:“老祠堂屋柱,其实是猛子机灵,他私下里叫我去喊田医生的,我跟田医生一说,田医生觉得事情蹊跷,里面可能有误会,所以要求先问清楚。”
杨公公长叹道:“惭愧!惭愧!”
一些宗亲还没有走,猛子道:“都回去吧,等我先把老祠堂屋柱送回家,回头再去杨二娃家里赔礼道歉,安抚一下雪青姑娘,同时还要给田医生的小舅子再赔个不是。”
闹腾了这么久,杨氏宗祠终于平静下来。
田文喜回到诊所,莫春江默默不语地坐在一旁发呆。田文喜知道他受了委屈不好过,安慰他不要介意,并肯定他做好事做得对。吃完饭,猛子上门道歉,说今天的事情是一场误会,一切都是自己的罪过,万望海涵。莫喜桂本来心里也不好受,但猛子反复道歉,心里的疙瘩得以解除,心境开始释然。猛子走后,莫喜桂转移话题问道:“江心娃,家里情况怎么样?爹爹妈妈都好吗?”莫春江答道:“我来的时候,爹爹有点感冒咳嗽,妈妈总是头晕,其他还好。前几天,炎蹦子把菊妹几送到黄茅园去了。”
莫喜桂道:“家里平安就好,过两天我去把香妹几接到湾溪来。”
晚上,莫春江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是因为白天自己受的委屈,而是觉得自己连带杨雪青姑娘受辱,过意不去。想起在青界跟她的巧遇,说不出有多高兴!正在东想西想之时,窗户边突然出现人影闪动,“噗”的一声,房间里飞进一个纸团。 这人是谁?纸团里写的什么?莫春江脑袋里一头雾水。 莫春江拿着手电筒捡起地上折着的纸团,竟然是一封书信,署名“小莫”收。莫春江想,我又冇认识这里的人,有哪个长辈会给自己写信呢?返回到床上,打开一看,稀稀拉拉六七行字跃然纸上: 小莫: 你好,我是雪青的父亲,感谢你今天帮了雪青挑了的柴火,让你冤里冤枉的受了果只大的自己的委屈,我们过一了不去,你乐为助人,是个好人,西王这事过去了就不在身上了的,写几句话来,及是谢意,也是个欠意!祝你平安! 杨二娃 虽然寥寥数语,字迹东倒西歪,话句子欠通顺,错别字不少,但语言质朴,意思明朗,情感真切。莫春江激动不已,感觉杨叔叔真是通情达理,明明是自己害了他女儿受辱,反倒给自己赔礼道歉,想必雪青妹妹没挨他们骂了。念及此,莫春江的内心好似有一股暖流在荡漾。 夜深了,莫春江躺在床上辗转不寐,不知不觉间,他白天与雪青姑娘相遇的画面再次展现: 那是太阳当午的时候,刚走到青界,就远远地瞧见她挑着一担柴火往湾溪走。邂逅她,是她刚好在宽阔的台阶上歇息。自己不经意间瞟她一眼,当真是美若天仙:眉目如画,楚楚可人,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这样一位如花似玉、娇艳绝伦的姑娘,自己实在冇忍心让她受苦劳累!于是跟她搭讪,提出帮她挑一段路程。起初她介意,拒绝生人帮她,当知道自己是去姐夫家学医后,才点头同意。可能是她性格内向的原因,一路上,她很少言语,不太跟自己搭话,自己只知道她叫杨雪青,今年十七岁,家在堙上。唉,想冇到一个趔趄,自己竟然跌落到了下面的田里,自己出丑事小,连累她白天受辱实属不该! 想到此,莫春江的心里愧疚得很。他不在乎自己白天受了什么委屈,而是关心起杨雪青姑娘受到伤害后此时的心情是否安好?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此刻特别想念杨雪青,特别想念跟她在一起的那种激动开心的感觉,哪怕是绑在杨氏宗祠的台柱子上,他也觉得不丢脸,相反,内心里是一种喜悦。青春年华的莫春江,此时还不明白,他已经有了爱的萌动。 这一夜,莫春江心潮起伏,热血沸腾,虽然白天受尽了委屈,但比起自己相识杨雪青姑娘,一点觉得不亏,而且庆幸自己的巧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