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郑夕颜听见房内有些动静,似乎是摔跟头的声音,伴随着几声闷响。她蹭的坐起身子,“谁?谁在那里?”
回应她的是秦沐风略带急促的声音,“没事,是我。”
“刚才是什么声音?”
郑夕颜侧耳问,随即下了床。秦沐风清浅道,“无碍,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一些物什,诚然也是走了神的缘故。你莫过来,待我收拾一下,免得伤到你。”
郑夕颜站在床沿点头,半晌才扯出一个字,“好。”
不多时,却听得外头的小幺子急急忙忙的走来,“殿下,永定侯府来人了。”
闻言,郑夕颜面色一怔,“来得是谁?”
“走吧!”
秦沐风执起她的手便往外走。一路上,郑夕颜觉得今日的秦沐风有些异样,似乎走路都格外小心,好似跟她一般是个瞎子,时常还要停顿一下,而后迈上阶梯,再告诉她:小心些,有上阶梯。或是小心些,有下阶梯。进了正厅的时候,她听见郑克尚与父亲郑华朝见秦沐风的声音,而后两人同时“咦”了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怪异的情景。郑夕颜一怔,唇张了张,终归没能问出口,自己这样子已经够悲惨的,还是莫要问什么,免得人家心生同情。她是最受不得旁人怜悯的,这比打她的耳光还要让她难受。“夕颜?”
郑克尚一把握住郑夕颜的手,整个人都有些轻颤,大抵是他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瞎了眼睛。“没事的哥,左不过是……”她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见郑华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有些哽咽,而后低低的说了一句,“活着便好。”
那一刻,郑夕颜的鼻子一酸。再没有比这句话更窝心的,一个父亲对于自己不成器的女儿,失踪了这么久,最后说出来的便是刻骨的思念,活着便好!是的,她还活着。许是父亲心心念念的,便是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能再见上一面。如今见着她还活着,便是什么都想通了,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的欢愉。以前总觉得郑华是个商贾,势利乃是他的本性,如今郑夕颜瞎了眼睛,便学会了用心去听,才发觉很多时候人的面部表情会做假。有人说话,习惯了摆着脸,故而明眼人看着便会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而不是用自己的心却体会。原来,眼睛瞎了,心却可以亮堂。原来以前错过了很多,只是现在才发现,所幸为时不晚。“爹,女儿不孝。”
郑夕颜跪在那里,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像极了自己的父亲。不是永定侯,不是富甲天下的商贾,只是一个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极尽担心之能的父亲。郑华的声音愈发的哽咽,抖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只是搀了郑夕颜起身,良久才道,“殿下跟前这般失礼,成何体统。”
郑夕颜笑了笑,“父亲无时无刻不忘教训女儿吗?”
闻言,郑克尚忍俊不禁,“这丫头诚然是不改习性的。”
“夕颜随本宫历经两国覆灭,功不可没,永定侯不必拘礼,权当这里是自己家便是。”
秦沐风不紧不慢的开口,话外有音,让二人稍稍一顿。自己家?郑华看一眼双目失明的郑夕颜,诚然她是个绝色的女子,奈何……也算是个废人了,双目失明,又有什么用呢?这般容色,定是做不得皇家子媳的。轻叹一声,郑克尚不是不知道秦沐风的意思,左不过……谁知秦沐风却开了口,“还记得这个吗?”
见状,郑克尚一惊,却是白玉莲花置于秦沐风的掌心,“当日承蒙不弃,许下姻缘,如今无论是好是坏,是荣是辱,本宫都将履行承诺,迎娶夕颜为妻。白玉为证,莲花并蒂。”
郑华扑通给秦沐风跪下,“殿下仁德,老臣感激不尽。奈何夕颜如今不比当日,双目失明岂可为殿下之妻,何况皇上……皇上也不会同意。若然皇上怪罪下来,岂非误了殿下的前程?”
“本宫召你们进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夕颜本宫是娶定了。至于父皇那里,本宫自有办法。”
秦沐风的声音柔软得宛若春风拂面。郑夕颜站在那里,空洞的眸子终于绽放出盈动的光泽。她没有看错人。他站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拂过那朵白玉莲花,面颊泛起流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