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拼命的赶着马车,郑夕颜这才打量着喘着粗气的华韫,“可是那大将军王牧?”
华韫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大胆子,连带着小王爷都敢得罪。夜半搜府,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知他从何处得了消息,竟敢这么做。”
“他如何知道是你我?”
郑夕颜冷了眉头,散播国将有逆的传言,而后制造所谓的玄机都是他们暗中进行的,怎么会被王牧得知?难道其中有叛徒?但这些暗卫皆是秦沐风精挑细选暗地协助他们的,自然不可能有疑。除非……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韦素!难道是他?也不做他想,郑夕颜道,“小王爷为何要助我?”
华韫摇头,“这倒不得而知。所幸是小王爷找的我,我这才急急忙忙来救你走。许是小王爷并非疑心你我,左不过耐不住王牧这般厉害,只好先让你我暂避。想着待安全些,他是诚然要问你我讨个说法的。”
郑夕颜颔首,“那是自然的。这倒简单,你我言语一致便罢,只是……既然王牧疑心你我,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大不了是海捕文书,我此生什么没见过,倒想看看自己这一身酸腐值得多少银子。”
华韫笑着,风华不减。分明是在逃难,但在华韫眼中仿若不过是一场劫数,横竖都自有定数,不必太过较真。这般想着,郑夕颜也松了口气,“此心与君同,我也好奇,这身粗皮糙肉能值多少!若是值不少银子,下回去了殿下宫里,诚然要问他讨要这几个月的俸禄,少一分都不肯的。”
华韫的嘴角微微抽动,“果然是商贾之家,你这市侩的模样委实你与老爹一模一样。”
郑夕颜莞尔,“难道你不是你爹生的,故而与你爹不同?”
那一刻,郑夕颜看着华韫的面色乍青乍白,却是哑口无言。马车忽然停下来,郑夕颜心惊,看了华韫一眼。华韫的脸上有少许变化,只听得外头有人高喊着,“将军有命,封锁各大要道,查找散播谣言之人。”
这样被捉拿的状况郑夕颜与华韫早已预料,只是没想到在成亲王府内也是不得周全。如今这般恰似丧家之犬,若不是自己的双脚不便,她定然不会这般轻易束手就缚。华韫示意郑夕颜莫要开声,静静听着外头的马夫道,“这是成亲王府的车子,尔等休得无礼。速速让开,我这厢还要送人去渡口。”
“渡口?既然是成亲王的车子,自然是要让出一条道的。但军令如山,我等吃罪不起。得罪之处还是多多包涵。来人,搜!”
一声令下,官军便将马车团团围住。“放肆!这是……”还不待车夫开口,已经被人捂了嘴拖到一旁。郑夕颜看了华韫一眼,却将他双拳紧握,不觉也跟着攥紧了拳头。“待会不管发生何事,你只管走,别管我。”
华韫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灼灼盯着她的脸,好似要将她的容颜刻进心里。闻言,郑夕颜摇头,“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话音刚落,郑夕颜已经率先撩开帘子走下马车。华韫的药丸果真有效,脚上竟没有丝毫的痛楚,虽说麻痹非常,但亦可以正常行走。只是不知这药效能持续多久?“你?”
华韫焦灼,随即跳下马车,一把将郑夕颜拦在身后。扫一眼这一小队的官军,大抵十数人,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骑着高头大马。其余的士兵抵着红缨枪,锐利的尖头对着郑夕颜与华韫二人。因为腿部的痛楚减弱,体内的真气勉力可以遏制毒素,些许真气终于提了上来,慢慢凝聚掌心之中。郑夕颜深吸一口气,暗暗冲着华韫道,“待会无论看到什么,请为我保密。”
华韫一怔,不明白郑夕颜的意思。只见官军拿出二人的画像核实,当下变了脸色,“就是他们,拿下!”
“走!”
郑夕颜忽然拽住华韫的胳膊,纵身跃出包围圈。说时迟那时快,眸色霎时殷红如血,寸寸凝固冷冽杀气。胸口处的血色藤蔓迅速扩展,右手缓缓抬起,血色藤蔓凌空凝成一柄血剑,瞬时杀气腾腾。所有人包括华韫,都震在当场。那官军反应极快,一声“拿下”便领着人冲上去。郑夕颜戾气毕现,体内的血魄珠启动,血剑如砍瓜切菜一般划过士兵们的脖颈,带来惊悚而妖艳的一幕。华韫瞪大眼眸,看着恰似鬼魅的郑夕颜手执血剑,一身杀气无可比拟。但……不消片刻,眼看着郑夕颜的血剑贯穿了最后一名士兵的胸腔,她却突然跌跪在地,一口黑血喷涌而出。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血剑凭空消失。血色藤蔓迅速回缩,急速窜回她的心口。她看着军官缓缓走来,手中的冷剑拖在地上,却一口真气都提不上来。身体里,毒素正在四窜,让刚刚启动的血魄珠彻底沉寂下去。她所有的真气都被转移至毒素处,此刻她就是初生的婴孩,可以任宰任杀而毫无还手之力。华韫冲上去,一把抓起地上的红缨枪,对抗着那官军,“别过来!快走!你快走!”
“我……”郑夕颜的身子晃了晃,登时倒伏在地。方才的厮杀已经用尽了她所能提起的真气,此刻她已经气竭无力。倒在上,郑夕颜眸中红光渐渐恢复了最初的黑暗,“华韫……”她说,“我不行了,你走吧!”
华韫一怔,那官军却一剑劈断华韫手中的红缨枪,踢上一脚便将华韫踢飞出去。她看见华韫的身子重重甩出去,而后落地的时候扬起漫天灰尘。郑夕颜无力的喘着气,看着官军高举着利剑,而后恨恨刺下。只消片刻,她就会被利剑穿心而死。“住手!”
一声冷喝,伴随着黑衣女子娇俏的身影从天而降。腕上一抖,利剑登时挑开官军的剑,反手便是一掌,将官军逼得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女子脚下飞旋,已经同那官军厮打开来。华韫作势勉力爬起,跌跌撞撞的冲到郑夕颜的身旁,也顾不得自身嘴角不断涌出的血,将解毒丹塞进郑夕颜的嘴里,“快,压制体内的毒。”
郑夕颜的羽睫眨了眨,终于吞下了解毒丹。待体内的毒素稍稍减缓,华韫才搀了郑夕颜起身,作势便要逃离。那头传来军官凄厉的哀嚎,黑衣女子竟用剑圻断了军官的两只胳膊,鲜血顿时如注喷涌。这一幕将华韫与郑夕颜都震在当场,随即瞪大眸子,却只看见利剑割断官军的脑袋。双目怒睁,脑袋咕噜噜滚在地上。手段之狠辣,诚然无人可比。华韫顷刻间极为戒备的盯着步步走来的黑衣女子,却将她只是挑眉看着郑夕颜,清冷的目光透着尚未淡去的杀气,“你是郑夕颜?”
一语既出,郑夕颜随即察觉不对劲,只凝眉冷问,“你是谁?”
“地狱罗刹,夜半修罗。”
她不温不火的开口,只修罗二字,加重了口气。郑夕颜一惊,却听得华韫突然握紧她的手,声音竟带着几分微颤,“你是……墨门使者修罗!”
“是。”
修罗步步靠近,染血的剑垂着,点点鲜血沿着剑刃不断滴落在地,身后一排殷红之色,“但凡看见我的人,都必须死。”
“既然必须死,你又何必救我。”
郑夕颜觉得体内的毒素被压下去,身子爽快了不少。修罗冷笑两声,“我救你是因为答应了他,而我杀你,是因为你看见了我。”
“想来没有这般简单!”
郑夕颜回应她的冰冷,眸色泠泠,“是师傅让你救我的?”
鬼面人?是你吗?应该是的,他是墨门门主不是吗?闻言,修罗一愣,“师傅?”
“怎么,身为墨门的使者,连自己宗主收了徒弟都尚且不知,看样子你这使者诚然也是个酒囊饭袋!”
郑夕颜冷笑两声,“如今你便知道了,你们的宗主收我为徒,想来我也算是墨门的一份子。若你不信,大可回去问上一问。若我骗你,以你这般高深的武功,随时都可以回来取我性命!”
深吸一口气,修罗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继而却是愈发浓烈的愤怒,“他竟然收你为徒?他竟然……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
郑夕颜抹去嘴角的污血,“宗主的徒弟,不知比你这使者的身份如何?”
显而易见,若是按资排辈,郑夕颜的身份显然与修罗不相上下。她看见修罗持剑的手止不住颤抖,眸中冷光越发浓郁,层层迭起的氤氲之气化作漫天的杀气。她半低着头,注目自己染血的长剑,口中只吐出冰冷的字眼,“你今天都必须死!”
说时迟那时快,华韫抓起郑夕颜的手,另一只手却突然将手心泥沙掷向修罗,拽着郑夕颜撒腿就跑。修罗拂袖轻而易举的挡去了风沙,纵身轻跃便落在他们身前。冷剑毫不留情的直抵郑夕颜的心口。电光火石间,华韫挡了上来,却被郑夕颜一把推开。剑直抵心口,脚下飞奔。郑夕颜步步倒退,胸口却如同顽石般利刃不穿,反倒忽然迸发出烁烁红光,将修罗连人带剑震飞出去。郑夕颜只觉身子里的血液被霎时抽离殆尽,身子一晃,重重往后仰去。腰间颓然一紧,却是银色的面具绽放着灼灼寒光,墨发垂落,衣袂翻飞。他如同神祗般临世,一如既往的将她拥在怀里。唇线抿出凉薄的弧度,抱着她缓缓飞上一旁的大树叉上,端身而坐。长袖轻拂,面具下眼睛流淌着迷人的流光。她迎风看他,奔腾的血液在此刻沉寂,连带着心都漏跳一拍。那一刻,她忽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却是死死抓住他的衣襟,身子止不住颤抖。如同年幼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亲人,那种略带喜极而泣的呜咽。冰凉的指尖掠过她的眉心,他轻扯唇角,“本尊的小妖精,便是这般的眷恋着本尊吗?数日不见,诚然是思念成疾,看这虚弱的身子,可是因为过分思念本尊?”
说着,他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她的眼里,而后很自然的牵起唇角的弧线。郑夕颜定定的看着他,鼻间酸涩,只是窝在他的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师傅。”
心,砰然颤了颤,他不由的抱紧了她,宛若小心翼翼般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