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虽不及华韫的酒量无限,但这小酌几杯倒是胜过常人无数。拐个弯,郑夕颜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高耸的围墙,前后无人。及尽处,才看见一个高坊门,上头的匾额写着苍虬有劲的四个大字:杏花春雨。郑夕颜凝眉,这倒好,应了早年自己学过的那首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确实应景!酒香便是从里头传来的,想必是酿酒的坊间,正好可以带几坛子回去,也教华韫馋个半死。郑夕颜正要上前问问,谁知紧闭的红木漆门突然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簸箕的酒糟。如此,郑夕颜便更加肯定,这里就是酿酒的作坊。“你是何人,为何在门外鬼鬼祟祟的?”
那女子斜着眼睛问,上下打量着郑夕颜。郑夕颜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身着男儿装的俊俏少年郎,便捏了嗓子拱手道,“在下郑夕,敢问这是何处?”
那女子眼中表现得极度不信任,犹豫了片刻才道,“没看见上头的匾额吗?这儿是酿酒的作坊,若你没什么事,以后还是不要来。”
“哎!”
郑夕颜忙道,“在下闻得好酒味道,可否讨几杯尝尝?”
话刚出口,郑夕颜便觉得自己肯定难脱厚颜无耻之嫌!想了想,肚子里的酒虫子已经开始作祟,厚颜无耻便厚颜无耻罢,若能成功,也是不错的。然那女子却非这般善心,也没这份好肚肠,只是冷哼两声,“日日见着你们这样的登徒子,说是讨酒喝其实便是为了一亲芳泽!滚滚滚!若然再在这里发癫,我便要不客气拿扫帚打你了!”
说着,便急忙走回门内,真当拿了一柄笤帚出来,作势要驱郑夕颜。郑夕颜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一亲芳泽?分明就是最简单的讨酒喝,怎么变成了登徒子?不过,她这俊朗的模样,若然耍起流氓来,着实还有几分登徒子的感觉。想必是自己哪里惹了对方,才会招致笤帚之祸。思及此处,郑夕颜忙摇手道,“不允就作罢,怎么这般无礼。我走便是!”
刚转身,却见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清晰的马蹄声。郑夕颜将身子侧了侧,靠边站着,打算悄悄离开。马儿飞速的掠过她的身侧,抵在作坊门前顿住。郑夕颜心头暗笑,大抵那个泼辣户又该拿扫把驱人了!正想着要不要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迟迟没能等到动静,不由的转身往作坊门前看去。那女子正与马上下来的男子交谈,面上眼中尽是卑谦恭敬之色。不由的心下一愣,却见那男子幽然转身,“兄台若是真心爱酒,不放进来小酌几杯!舍下有几坛陈酿好酒,只为好酒之人而备。”
郑夕颜定定望去,阳光下,那男子生得极好。面冠如玉,长眉入鬓。不似迁国其他的男子这般面色泛黄,他的肌肤有着凝脂般的白净之色。发髻束着,精致的白玉发冠在和煦的阳光下,绽放着隐隐的七彩霞光,眸色温和,唇角微扬。于此,郑夕颜只想起四个字:醇厚如酒。“阁下是说我吗?”
郑夕颜自指,挑眉问。那男子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温暖的笑容足以让人迷了双目,“在下单姓韦,还请问公子贵姓!”
“在下郑夕,深巷寻酒香。”
郑夕颜如今是女扮男装,自然不能清浅的暴露身份。因为七国之中,迁国的民风是最为保守的。这里的女子甚至可以被当做礼物送出,被当做奴隶贩卖,轻贱至女子唯有生子这唯一的用处。其他时候,女子都可以被肆意蹂躏。当然,除了那些大家闺秀,豪门府邸。有钱有势家的女子,自然是不同的,悲惨的是底层的那些小农百姓,男儿犹饿死,女子典为奴,卖儿鬻女更是常见不鲜。“郑兄可是好酒之人,家仆无状,还望海涵。在下素喜广交天下之友,郑兄既然来了,便进去喝几杯。”
韦姓男子笑得极具杀伤力。这般盛意拳拳,这般阳光的笑容,让郑夕颜有一种暖暖的错觉。阳光很好,阳光般的男子也很好。犹豫了片刻,郑夕颜想着自己方来迁国,大抵也没有人认出自己,横竖也算安全。趁着还未开始大计,不如交友小酌,也算不错。当下便道,“多谢兄台,那便……叨扰了!”
说着,便由韦姓男子领着,走进了杏花春雨的大门。一进门,郑夕颜便觉酒香四溢,看着后院杳渺升起的白烟,郑夕颜便知那头才是酿酒的地方。环顾四周,小心的打量着四下的环境,倒是个清新雅致的别院。回廊交错,苗木郁郁苍苍,很得她的心意。原就想着,若是离开宫闱,她定也要寻这样的庄园独居。寻日摆弄花草,整日与美酒为伴,这般的惬意倒是很适合她。正想着,韦姓男子转头道,“兄台觉得舍下如何?可入得兄台的青眼?”
郑夕颜敛了神,忙颔首应声,“着实不错!想来阁下是个爱生活之人,只摆弄这些个花草,定也费了不少心思。”
闻言,韦姓男子笑得有些异样,若有所思的顿下脚步,“我这厢费劲心思,左不过为了一人,只可惜她未能看见。”
眸色一顿,郑夕颜羽睫微扬,却也不顺着他的伤感下话,只是逆了话题,“兄台有心必定天可怜见。不知这兄台这好酒在哪?怎的走了这么久也不曾看见?”
闻言,男子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赔笑道,“随我来,你我去水榭小酌几杯。”
说着,竟也不顾旁人非议,执意拉着郑夕颜的手便走。郑夕颜拗不过,却又怕自己的举动惹来旁人怀疑,只好半推半就的随他牵着。渐行渐近,沿着通行的九曲小径,抵达荷池边的水榭亭台。木质的亭台,四下帷幔翻飞,三面临水,意境极好。走在上面,郑夕颜有一种想要脱去鞋履赤脚而行的冲动。奈何这不是自己家里,也只好忍耐。抬头看去,精致的四方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瓷白釉的酒壶,两口酒杯。鼻间嗅着迷人的酒香,郑夕颜不自觉的露了轻笑,心中忖道,果然好酒!一回眸,却见这男子正的盯着她的脸,郑夕颜不自觉敛了笑意,恢复以往的平静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