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后门进入院子,在院子的一角,是陆全亲手搭建的车棚。
陆飖歌下了车,站在一旁不动:“春华,你将点心先送去前院。”四少平时不是到家下了马车就走,从来不停留,今日是怎么了? 春华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言,而是听话地将放在车内的一匣子点心拿下来,送去前院。 等到春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陆飖歌才转身,抬脚轻踢了一下车厢:“别躲了,出来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车厢下面钻了出来。 精瘦的身材,褴褛的衣衫,站在陆飖歌面前比陆飖歌整整高出大半个脑袋出去。 是哪个被官差追赶的少年。 陆飖歌扫了一眼他的身高,又瞅了一眼他染血的衣袖,心中好奇,就车下面那么大一块地方,他是怎么扒在下面不掉下来的? 少年神情异样:“你怎么知道我在车下的。”
陆飖歌看着他血染的衣袖不说话,虽然衣服上的血渍已经冻结成块,却还是遮掩不住的血腥气传来。 少年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轻轻“哦”了一声:“是我失误了。”
幸亏那几名官差没这小子的鼻子,不够仔细,不然,他今天肯定逃不掉。 陆飖歌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因为我杀人了。”
少年抬起血染的衣袖,举到陆飖歌的眼前:“你看这血都是别人身上的。我用刀子捅进他的腹部,转了两圈,他疼的哭爹喊娘。可是我却觉得特别兴奋,所以我又顺手多捅了十几刀。后来,他就死了。”
说道他就死了,少年的脸上都是恶劣的笑。 他原以为面前的小子要害怕的尖叫,谁知道他根本看也不看他的衣袖,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为什么?”
少年咬牙,“因为他该死。”
“哦。”
陆飖歌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少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哦一声,他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难道他不应该问问我,这个人为什么该死?不问问,我跟着他到家中,想做什么? “那你现在怎么办?”陆飖歌好似并没有觉得面前站着一个刚刚杀人的坏人一般,反而替他着想起来,“你杀人了,现在官府在到处找你,你要是从我家出去,会不会被抓去坐牢?我听说牢房里阴暗潮湿还有老鼠,里面吃的也差,饭菜都馊了。现在天冷,就算没馊,肯定也很难吃。要不,你就留在我家,我家还缺个看门的。”
“我给你家看门?”
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啥哈哈……你找我看门,不怕我把你家搬空喽?”
陆飖歌自信地一摊手:“我家房子这么大,你搬不动的。”
少年又是一阵朗声大笑:“行啊,你给我开多少月钱。”
陆飖歌皱眉,满脸的嫌弃:“你这就有些过分了。我供你吃喝,护你安危,你不给我银子,还要我给你月钱?天下哪有这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竟然莫名觉得这小子说的好有道理。 “那行,看门就看门吧。”
少年语气里还是有些勉强。
“走吧,我带你去洗洗,你这样可不能给我家看门,我怕你吓到我爹娘。”说着陆飖歌好似才想起来般,问道:“忘了闻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双眼紧盯着陆飖歌的双眸,一字一顿道:“陈、小、虎。”
“哦,知道了,以后我就叫你小虎吧,不用改名了。”
陆飖歌神色不为所动,转身往前院走,嘴里絮絮叨叨,“家里还有两个和你差不多的大,赶车的叫春华,还有个叫秋实。以前还有个做饭的吴妈,不过我娘来了后,就把她辞了。你现在不适合出去,就在家里看看门,劈劈柴,帮我爹整理整理院子。要是我娘叫你烧火打水,你也去。我家人少,也不养闲人。你手脚勤快些,我爹娘不喜欢懒人,别到时候给你辞了。”
“知道。”
陈小虎瓮声瓮气应了一声,看着前面的陆飖歌,突然扬声:“陆飖歌。”
陆飖歌脚步不停,头都没回。 “陆、飖、歌。”
陈小虎咬牙,一字一顿,“别以为你装男孩子我就认不出你,你这双眼睛,化成灰我都认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话莫名的熟悉,陆飖歌脚下一停,回头看向陈小虎:“我叫陆飖,你可以叫我小四,也可以叫我四少。”
空寂的后院,两人的目光犹如实质。 良久,陈小虎先败下阵来,他低下头暗哑着声音回了句:“知道了,小四。”
今日新年初五,只有陆飖歌一早带着春华出门。其余人都在堂屋烤火,桌子上放着点心茶水花生瓜子还有糖果。 春华拎着布匹进屋,陆青鸾最先站起来:“春华,我四哥呢?”
“对呀,春华,四哥呢?”
陆小五也问。
就连陆全和邱氏也纷纷看过来,好似春华回来,小四没回来,这件事很了不得。 春华不知道怎么解释,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四少去茅房去了。”去茅房的四少,领着陈小虎先去了灶房。灶房里还捂着热水。等陈小虎进旁边的洗漱间洗澡,她又叫了秋实过来,拿一套衣服送给陈小虎。 等到陈小虎洗干净,换了一身秋实的衣服出来。 此刻的陈小虎洗去一脸的血污,剑眉朗目,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很有点俊朗硬汉少年感。 看的陆飖歌不由眼前一亮,一身布衣也掩不了少年的宽肩细腰长腿。 不,这个年龄的陈小虎虽然看上去尚未及冠,却也不应该再称作少年。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爹娘。”
陆飖歌在前,先一步进屋。
在等待陈小虎的时候,她也在屋里换了一身袄子。 和出门在外的袍子不同,这袄子是紧袖劲装的样式,短袄,长裤,高束的长发,整个人从温润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利索的少年。 陈小虎看着这个走在自己前面,脊背挺拔的少年,心慢慢沉淀下来。 只要能和飖……只要能和小四在一起,在这家做个老实的看门人也不错。 总好过他无根漂泊,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新搬来的陆家多了看门的小子,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