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苏云瑶恢复了元气便是与我说想要出宫,我见她不再寻死觅活也不再胡思乱想,这才禀明了安景凉,他自然是允了,派了宫人将她送至苏府,也算是给了我这皇后十足的面子。后几日,听闻她在家只比从前稍稍安静了些,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其它事情来,我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又想起成亲王妃再过几日就要临盆了,我便是命着青烟替我准备一些孩子的出生礼,拖着怀了孕的身子忙来忙去,一刻都不曾闲着。这日刚从太后那请了安回来,我才在内室软榻上躺上,青烟却是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连着礼都未行,也不顾我正在歇息,焦急的说道:“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我眉心一皱,挣了眼,对上她急的满头大汗的脸面,微微有些恼怒,却也只是有些不悦的问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来不必着急。”
我想着这几日安景凉虽说因为塞北之事搅得心烦意乱,然朝堂之上却还算平静,本来因为苏云瑶和司马佶的事情,令父亲那一派的文人和司马鹤那一派的武将有些剑拔弩张,可那也只是私下,入宫觐见之时倒也还算安分守己,如此前堂后宫都是风平浪静。我虽心有疑虑,然想到青烟素日里便有些小题大做,自也没作多想。青烟咽了咽口水,紧张的回道:“娘娘,大少爷他……他被关进天牢了!”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我脑门上,震的我一时之间摸不清方向,身子僵硬在软榻上,直到身旁的雯心将我扶起,我才恍然回了神,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我忍了疼痛,开口轻道:“你刚刚……说谁入天牢了?”
青烟抹了把眼泪,跪下哭着道:“娘娘,是大少爷,今日一早,莫侍卫就派人将大少爷抓了,如今已经入了北宫的天牢。”
身子踉跄的差点倒下来,我一手捂着疼痛渐长的肚子,一手颤抖的抓住雯心的臂膀,艰难起了身,盯着跪在地上已经哭成泪人的青烟,双唇战栗,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雯心紧张的呼唤声,“青烟,快去请太医,快去。”
我的耳边充斥着身边宫人的惊呼声,我的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人,腹部传来的疼痛让我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哥哥他为何会被抓?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吗?我努力抬起双眸,想要抓住别人来问话,可嘴巴却干涸的说不出半个字来,身体连日以来的辛劳终是支撑不住,加上心口的疼痛,整个人便是那样昏沉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做了好些梦,那些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出现在了梦中,安景凉、安景尘、安悠然、苏云瑶、安景逸、杜涵月、宁玄曦、宁清月、沈蓉、勤太妃……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面不断的在我周围出现,然每个人都只静静的看着我,好似我如同一个魔鬼一样,他们急急的都想要逃开,梦中的自己大声呼唤,想要抓住他们的手,可伸手所及之处却是一片漆黑,无边的恐惧扑面而来,仿若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我的心尖上,叫我呼吸都不顺畅。“娘娘,娘娘可是醒了?”
在走投无路之际,耳边却是传来熟悉的低吟声,我方才从那无边的黑暗中离了出来,缓缓睁开双眸,目光所及之处是熟悉的人和物,不知为何,我竟松了一口气,有人在我身边,那便好了。“娘娘?”
青烟秉着一双泪眼看着我,满面的担忧,“娘娘醒了吗?”
我猛然伸手去摸肚子,青烟见状,忙上前道:“娘娘别担心,您腹中的皇子安然无恙,只是……您突然昏倒,可将整个鸳鸾殿的人都吓坏了,好在娘娘您和皇子都安然无恙,方才陛下来看过娘娘了,如今……”青烟话未说完,眼泪却又冒了上来,低了头不再言语。我方才想起昏倒之前的事,忙由着雯心扶着起身,朝了青烟问道:“哥哥他如何会入狱,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哥他向来做事严谨,便是被派去垂拱殿这座无人的孤殿,他也不曾怠慢过,如今好好的人儿怎会入狱?我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青烟抿了抿嘴,一字一句道:“还不是为了二小姐的事,大少爷知道以后,心头一直放不下,又见二小姐落了如此地步,此事竟就这样不了了之,他心中的气就更大了。听闻昨日他出宫回府,恰好在街上碰到了携妻游湖的司马三少爷,见他谈笑风生,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大少爷或许是念起在家郁郁寡欢的二小姐,便是二话不说,上前就打了司马三少爷,娘娘也知道,大少爷是个练武之人,下手自是比旁人要重,而那司马三少爷又是那样一个瘦弱之人,如何经得起打,便是旁人劝解,亦被大少爷打了,最后……最后……”青烟说到这里,不免哭出声来,一旁的雯心忙的开口道,“青烟你把话说清楚啊,便是打了人,那也不至于抓了关去北宫的天牢,到底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快些说,免得娘娘着急。”
青烟好容易止了泪,这才又说了下去,“大少爷将司马三少爷打残了!”
“什么?”
我听着青烟说完此事,心早已凉了半截,哥哥实在太过冲动,若不过只是教训倒也罢了,左不过是罚个几板子的事儿,可如今将司马佶打残了,司马鹤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岂会善罢甘休?便是安景凉有意偏袒,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哥哥当街无故将人打的半死不活,这个理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即是早上的事情,为何本宫竟什么都不知,如今已过了半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可又去问过,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方才才至太后那回来,太后虽静心礼佛不问后宫之事,却也不该连着相府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吧?我心中微微有些期盼,若是讹传那就罢了,我自当不知道就好。“老爷知道娘娘最近因为宫中的大小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他才没有叫人来通知您,又因后宫中不曾又外官入内,这件事情才未传至咱们这里。奴婢方才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听闻打扫花园的宫人窃窃私语,一问才知的,只奴婢自然不敢轻易相信,故而跑去宫门那问了守门的侍卫,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如今恐怕也已经传至内宫,娘娘您可要想想办法,赶紧救救大少爷吧!”
救,当然要救,可怎么救?“如今父亲人呢?陛下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我靠在雯心怀中,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这个时候,我更不可以慌乱。青烟应道:“事情一出,相府就被司马将军带人包围了起来,陛下已经派人赶往相府处理此事,老爷人在府中,想来有陛下在,府里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只……北宫的天牢却不是人待的地方,大少爷他如何……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哥哥自小性情温和,也不曾苛待过府中的下人,虽说他不过是个庶子,然相府的人包括娘亲在内,都同他感情深厚,如今他受此折磨,青烟在我面前这样我也能理解,她的痛就如同我的痛,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我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难道我要直接去求安景凉放过哥哥吗?别说我没这个权利,便是有,在权衡利益之下,安景凉也未必会应了我的请求。我细细分析了一回,这一次,哥哥怕是铁定要受罚了,罪轻或重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司马鹤高兴,然即便是处死哥哥,也无法抚平司马鹤此时的情绪吧。“娘娘,您说句话啊,现在只有您可以救大少爷了……”青烟见我沉默不语,便是又开口说道。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急躁,抬眸对上青烟红肿的双眼,打断道:“本宫一定会救他的,替本宫更衣,去长秋殿。”
雯心却是拦住了我,皱着眉头道:“娘娘,您如今身子抱恙,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若不,先休息会再去见陛下吧,奴婢听闻司马美人如今正在长秋殿,娘娘若是此时过去,恐怕……”“怕什么?”
我转头冷声打断道,“她在也好,本宫倒也想听听他司马家预备如何处置本宫的哥哥。”
司马茹会是什么样的状态,我不问便知,此番过去定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然我若不去,却当真处于被动的位置,现下哥哥生死悬于一线,若是安景凉果然被逼无奈下了圣旨,那哥哥就当真没救了。雯心被我这么一说,自也不敢再劝什么,只随了青烟一道替我换了宫服,挽了发髻,一切妥当之后我才乘了软轿一路往长秋殿去。才至殿门口,吴庸便是急急上了前,行了礼后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才下了旨,眼下怕是没有功夫见娘娘。”
我抬眸朝着长秋殿紧闭的殿门望了望,又移向面前的吴庸,他跟在安景凉身边多年,他对安景凉的一言一行都了解的十分通透,如今他这么说,想来也是安景凉的意思,没有功夫见?怕是如今不想见我吧。我也不为难,只问道:“司马美人可在里头?”
吴庸微微擦了擦额头的汗,依旧拱着身子低着头应道:“是。”
“来了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司马美人午后未时来的,如今怕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可还有其他人在?”
“没有了,只司马美人一人。”
安景凉,你当真会选择杀了哥哥吗?我内心急的不得了,却也知道此时硬闯更会引起安景凉的不满,本来这件事情也算已经结束了,他也不用再去想法子安抚司马鹤这个老狐狸,可哥哥偏又搞出了此事,如今是苏家无理,司马鹤便是想要了哥哥的命,安景凉兴许也不敢不从,因为哥哥,让他对着司马鹤赔笑,他心中一定恨死了哥哥坏他大事,若是再加上司马茹眼泪夹攻,难保他已经在殿中开始拟圣旨了。我想到此,心中慌乱无比,望着那近在眼前的殿门,却是怎么都迈不出一步。“娘娘身怀龙子,禁不得久立,还是先行回宫吧,陛下他自有定夺,奴才相信,苏大少爷定能化险为夷的。”
吴庸看穿了我的心思,见我久久沉默不语,便是出言劝道。我不禁苦笑了一声,“果真是这样吗?可本宫为何心神不宁,仿若本宫如今若是离去了,本宫的哥哥便是再没救了。”
“皇后娘娘……”吴庸微微抬了眸子,轻声道。我抬手止了他的话,下一秒却是双膝着地,朝了那殿门跪了下来,吴庸许是未料到我会突然如此,慌忙一同跪了下来,连着我身边的青烟也一并跪了下来。“娘娘可使不得,这青石板潮湿冰冷,娘娘凤体如何能承受得住,何况您腹中还有皇子,娘娘您快起来吧。”
他说着便要伸手来扶我。我推开了他的手,朝了他冷声道:“本宫如今是要救本宫的哥哥,吴公公若是体谅本宫,便是替本宫通传一声,无论如何,今日本宫也要见到陛下,若是陛下一直不见,本宫便长跪不起。”
我也知道此举是在冒险,拿我腹中的孩子做赌注,希望能借安景凉的惜子之心给我一个机会,我伸手抚上小腹,轻轻抚摸着,心中亦是祈祷着,孩子,你千万要撑住,为了救你唯一的舅舅,娘只能如此了。吴庸听我此言,终是作罢,只朝我应道:“奴才定竭尽所能,只陛下见还是不见,却并非是奴才所能左右的,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望娘娘能以腹中皇子为先,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我收回目光,低头望着地上的青石板路,只轻声道:“有劳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