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山
段敬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没有与九卿任何人联络,正如楚林阳所交代的那般,对什么都好奇,又闲着没事干似的。 十几日往来于茶棚酒馆街巷之中,谁说话都竖着耳朵听一听,瞅准机会搭讪几句。 多数人还是保持警惕的,毕竟一二重灵界人多而杂,什么来处的都有。段敬怕说实话引起别人更高的警惕,于是说自己是炁蕴大陆的游历散修,九州皆不靠。 这一说法还真让不少人放下了戒心,更有甚者与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幸好段敬是言家九卿,言家藏书阁他从小玩到大,什么话题都聊得起来,也没有人怀疑他游历八方的身份。 “你们知道吗,九重灵界鹤望岛的云夫人好像在十几年前被人暗算了。”“我听说是她自家的亲戚,人家想要认祖归宗,他们没同意。”
“一个姓就是亲戚了?那我姓齐,难道天底下姓齐的都是我亲戚?”
“你家什么来路,谁稀罕跟你家攀亲戚,那鹤望岛能一样吗,攀上这门亲,能在灵界山横着走。别说一个姓了,就算三舅母她二姑姥爷的表妹夫姓云,那也得攀一攀!”
“哈哈哈哈……” 段敬听着,也跟着大笑起来:“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能攀一攀了,我有位舅母真的姓云。诶,按说姓云的也不少吧,这是谁那么大胆真敢去攀亲啊?”
“就是聚义堂的堂主云飞扬!”
“听说他就是攀亲不成,才创立了聚义堂,联络了一批居心不良的门派,还真让他们攻上了九重灵界。”
“呸!那是趁着云夫人大着肚子,这帮孙子就会趁人之危。”
“云夫人伤重产子,险些丧命。”
“那后来呢?鹤望岛没找云飞扬算账吗?”
段敬来了兴趣。
“灵界山那几位长老装聋作哑,但九重灵界已经表明态度,只要看见聚义堂的人一律杀无赦!”“我说呢,前些年他们就跟消失了一样,面儿都不露,这两年又突然出来了,而且多了好几个分堂,原来是囤积人手去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又在谋划袭击九重灵界啊?”
“前几天的异动该不会是他们搞出来的吧?”
段敬适时的把问题抛了出来。
“难说,他们什么不敢做啊。”“异动的源头到现在都找不到,我看八成还真有可能是他们搞的鬼。”
…… 如此辗转一个多月后,段敬来到了一处挂着红灯笼,门庭若市之所,金灿灿的招牌在夜里闪闪发光,里面曲舞不断,欢声鼎沸。 段敬在大堂找了一处空桌坐下,要了几样酒菜,悠哉地欣赏着舞池中一细纱遮面的女子弹唱的一曲颇为新奇的歌: 月光洒落镜面遇水化烟 氤氲起舞翩翩好似仙 回忆淡然化作万语千言 何时再见君一面 孑然一身独饮花中酒 镜上愁思独吟天上月 好似作画之人提笔落 思索着与谁说 (重复‘星月落……与谁说’) 星月落落入世间 使得花败人断肠 多执着惊鸿怎让人遗忘 烽火扬再舞一回 终于曲终人散场 又寻下一轮月光 剪不断情字难忘 青烟飘散在远方 理不乱我心思我理不乱 恨茫茫一眼忘断 天涯路无处可藏 是否隐蔽在月光 --《星月落》 这旋律从未听过,令人赏心悦耳! 弹唱之人虽以纱遮面,但细看之下仍难掩仙灵之气,眉眼中透着淡淡的思愁,如九天繁星遥遥垂幕,惹人心驰神往。 段敬不由得沉浸其中,回味不止…… 而台上的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几度将目光投向了这边,段敬只觉得奇怪,还当是自己的错觉,许是人家认识与他坐在同一个方向的人吧。 不一会儿,一娇俏明艳的女子来到段敬身边,似是老相识,一来就调侃道:“这半年多不见,你还记得我这门朝哪开啊,莫不是娶了娇娘被绑了腿,动弹不得了?”
“颖姐姐,好久不见呐!快别戳我的心了,哪个不开眼的能看上我,还不是得多攒点银钱才敢来看你。”
段敬拍了拍腰上的钱袋子,一把将姑娘拉到了腿上,“你这妆钗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最近生意不错嘛!”
颖颖一阵欢脱的笑声,说道:“一二重灵界向来最热闹,尤其这半年,你们九州的人来的特别勤快。”
“说明你们流连坊的名气已经走出灵界山了,九州之人皆是慕名而来吧?”
段敬挑了挑眉,玩味地捏了下颖颖的下巴。
颖颖又一阵娇笑:“难道九州没有勾栏院吗,还大老远的往这跑,你们男人呐,就是喜欢凑热闹。”“还不是那几次异动闹的,动静太大了,谁心里不哆嗦啊,咱这可是圣山,出了事就不是小事。”
段敬说着斟满了一杯酒递给颖颖,“颖姐姐,台上那位姑娘有些特别啊,是新人?”
颖颖笑盈盈地往他身上倚了一下,神秘地说:“她是今天首次登场,也就今晚这一次,千金难求一笑,你若有兴趣,我帮你去问问,说不定……呵呵呵,我看她往你这瞧了好几次,这事应该不难。”
段敬楞了一下,打了个激灵:“我可没有千金,而且这位姑娘一看就大有来头,我这一穷二白的,哪敢做这样的美梦。”
“既当她是梦,有何不敢。”
颖颖眉眼流转,手指在段敬的脸颊上轻轻划过,“这位姑娘有眼光,满堂粗俗之辈,不曾有一人入她眼,偏就对公子你有所青睐。若不是她看上了你,我还真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段敬身上一冷,尴尬地笑了两声,本还在犹豫,可颖颖已经去了。 不多时,颖颖带着段敬去了楼上的一间厢房,让他在这等着,案上还有些酒菜。 这样的房间,段敬来过好几次了,可这一次却格外紧张,他也不知道紧张什么,可就是坐也不敢坐,走也不敢走。 后来段敬想明白了,他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位姑娘会答应接他的客,要知道一重灵界人员复杂,整个炁蕴大陆的人聚集在此,流连坊几乎是每个来到灵界山的人都会进来的地方,他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 这个困惑一直到那位姑娘进了门。 衣裳换了一身桃花粉,期间淡淡的润染着绿意,清新如春,已无珠纱遮掩容颜,干净清澈如山涧溪流,夹带着一丝俏皮,比起方才远观,少了些艳丽,多了些超脱。 “公子怎站在屋中发呆?”
段敬猛被惊醒,忙回道:“在下有些许困顿,看姑娘似出身不俗,为何要到这流连坊来?”
“公子看上去也并非贪图美色的庸俗之辈,到这流连坊是来打发时间,还是打探消息?”
女孩反手就将了一军。
段敬倒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只得爽利地笑了几声:“敢问姑娘年芳几何?”“碧玉之年。”
“啊?”
段敬只觉得她年纪小,没想到她真的不大,“姑娘……”
“叫我葳儿吧。”葳儿转动着清澈的眼眸,顽皮地说,“我是年纪小,可也不用瞠目结舌吧,你是看不上我吗?”
段敬赶紧把嘴巴闭上,为难道:“葳儿姑娘别耍我了,就我这样的哪有资格挑别人,倒是姑娘出水芙蓉,温婉大方,这般娇俏的年纪怎会瞧着我顺眼了?”
葳儿笑盈盈走到案前,斟了一盏酒,却没端过来,只说道:“公子既是颖姐姐的熟客,应当知道流连坊是什么地方,灵界山的黄口小儿都有一身修为,流连坊又怎会虚耗时光呢。公子既非单纯寻香作乐,我也并非属于这流连坊,无非各取所需罢了。”
段敬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开门见山,虽然不太习惯,但也入乡随俗地说了句:“葳儿姑娘说的是,可满堂宾客我修为最差劲,估计钱也是最少的,要不是早年和颖颖相识,她也未必肯接待我呀,姑娘看上我……是真的没啥道理。”
“道理?”
葳儿清灵地笑了几声,凑到段敬面前,“我就是觉得你顺眼。”
段敬心里绊了个跟头,眼前的姑娘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吸引力,尤其她还主动凑的这么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段敬将之前的顾虑全都丢到脑后去了,将葳儿牢牢锁在怀中......这一刻,心跳快到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倒像个初尝情滋味的懵懂少年。 葳儿看他还是紧张,或者说还有一丝理智保持着之前的疑虑。已经主动了,索性再主动些吧,踮着脚,凑到他唇边,试探着吻了上去。 这下段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疯狂且贪婪的索取,一刻都不愿停…… 良宵不知不觉过半,烛台上的蜡泪淌了一滩,纱帐中的葳儿悄悄睁开眼睛,正巧段敬也在同一刻望向了她。 葳儿没好意思对视太久,快速起身披上衣服,将离着最近的烛台上烧焦的蜡烛芯剪去了一截。 段敬跟着坐起身,但没急着穿衣服,随手掀了下被子,衬着烛光,一抹淡淡的微红射入眼中。段敬整个人都僵了,他虽然经常出入流连坊,但这的女子都是身经百战,经验颇丰的。眼下的情况可是破天荒头一遭遇到,段敬心慌慌的,这可如何是好? 葳儿转过身,看他呆呆的,再看他手里拎着被角,视线透过缝隙也看到了那片异样的颜色,赶紧把被子抢过来搭在身上,侧着脸说了句:“你刚才弄疼我了。”
“对不住!”
段敬想也没想先道歉,“我不知道你……葳儿姑娘,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住在几重灵界,是何姓家族?”
葳儿转了下眼珠,调皮道:“我家住在九霄云外,姓为天物!”
九霄云外…… 姓,天物? 段敬傻着眼,心里头拜服,这姑娘有那么点古灵精怪,可能除了年纪,其他有关她的事都问不出实话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敬脑子有点乱,也就顾不上组织语言了。
“我遇到些小麻烦,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想到这或许是条途径,所以就有了今晚之事。”葳儿重新躺了下来,出神地说,“现在轮到你了,你想知道何事?”
段敬仍是恍惚,回不过神来,即便听到她这么问了,可脑子还停留在刚才发生的事情上。 突然俯下身,手臂撑在葳儿身侧,轻轻吐出的气息直扑到葳儿的唇上。段敬什么都不想管,只吻了下去…… “以后要还遇到这样的小麻烦,你会去找别人吗?”
葳儿心跳乱了一下节奏,故作镇定,笑着问:“你我萍水相逢,公子来流连坊也算轻车熟路了,怎还问出这样的问题?”
段敬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虚,可这样的回答让他很不舒服,当即说道:“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了!”
“你说什么?”
葳儿还以为他说笑。
段敬翻了身,仰在榻上:“你能跟我走吗?”没有回答,段敬又自嘲道,“这当然不可能,灵界山又岂是我们九州高攀得上的。就像你说的,为了解决你的小麻烦,所以才有了今晚之事,又怎会对我留恋呢。”
“即便如此,我仍觉得没办法忘记你了。我这人吧,逍遥自在的时候什么都无所谓,可心里一旦有了记挂,又很难再回到从前的逍遥自在了。”
段敬勾了勾嘴角,“还是说正事吧,我跑到灵界山是因为异动,原本是想来看看异动对灵界山有何影响,可来了以后才发现,好像半点影响都没有,甚至灵界山的人还不如九州的人对此事积极。”
“不是不积极,只是动静没有九州那么大罢了。”
葳儿侧了下身,头枕着手臂轻声低语地解释,“灵界山异动一向与阴阳双雪剑有关,只是这次持续的年头长,大家这么起劲也未必都是奔着这把剑,不少是和公子一样凑热闹,顺便也看看别人的热闹。”
段敬心里有些尴尬,但面上尽量维持平和,且目不斜视,继续着话题:“我听他们说来说去根本没有异动的消息,倒是听了些别的,你知道聚义堂吗?”
“知道。”
“那你知道云飞扬和九重灵界的鹤望岛有亲吗?”
“不知道。”
葳儿摇着头。
“云飞扬纠集了一些门派攻打九重灵界,你知道吗?”这次,葳儿沉吟了片刻才说:“很不幸的我没赶上,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段敬吃惊道:“你也要攻打九重灵界?”
“呵呵呵,我为什么要攻打九重灵界?”
葳儿笑的肚子疼,“我是说我没赶上看热闹,听说那场战斗很惨烈。”
“我听到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灵界山真的以九重灵界为尊,无人敢冒犯呢。”
葳儿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反问:“东华州还以楚家为尊呢,当真无人冒犯?”
段敬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子,他可没提过东华州啊,为掩心虚,也侧了身,和葳儿一个姿势,脸对着脸,佯装无知:“你还知道什么新鲜事,或者怪事,说给我听听。”
“嗯……有个男人,天大地大哪都不去,偏去了烟花之地,寻欢作乐未果,却被登台献艺的姑娘搅弄了一腔春水,忘了此行目的,倒只说些个痴话蠢话......” 段敬已经听出来这说的就是他啊! 不由得心动,痴笑着用被子将自己和葳儿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