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胜进药房去取药膏,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钱通的屋内竟多了一道黑灰色的身影。那身影带着面纱,背对着门半蹲在床前,两手将钱通的手握在其中,轻声地念叨着什么。代胜起初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歹人进来发坏。等他再仔细看那黑影之后,便放了心。不过,却是在瞬间又爆发起怒火来。代胜冲上前去,将那身影拉拽起来,挥手就是一拳。那人的面纱被打落,霍然是仇畅站在面前。只是令代胜吃惊的是——仇畅的右脸,横贯着一道深黑色的疤痕,将他美玉般的面容毁了。代胜看着他的伤疤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恢复冷厉的声音道:“你还知道回来?你是想回来为他收尸的吧?”
仇畅抹了一把嘴角被打出的血丝,目光又投向了床上。代胜见他不说话,更气上来,上前抓住他的脖领,怒道:“怎么不说话?你是没话可说了吧?”
说着,挥拳又要打过去。却听到床上一连声的咳嗽,钱通喘息着喝道:“代胜,你住手!”
听到钱通醒了,代胜忙将目光投过去,仇畅却是赶紧将脸扭向别处。钱通黯淡的目光中闪着一丝不明的情绪。他努力地压制着咳嗽和喘息,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自嘲地笑起来,然后才悲凉道:“人总有一死,无非我是提前了几十年而已。如果你是因为可怜我才回来,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需要!”
仇畅听着,不由得转回身,看向床上清瘦虚弱的钱通,“钱通,我不是……”仇畅的话刚说到一半,钱通便打断了他,“我有点儿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代胜见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出了屋子。仇畅望着钱通倔强的目光,也只得暂时出屋。钱通吃力地起来,将门关闭。整个过程中,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自嘲的笑意。钱通拉开床脚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捣药的檀木罐和一把锋利的细刀,来到窗前。他毫不犹豫地撸开袖子,在密布的疤痕中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便将细刀落了下去。鲜红的细流缓缓地顺着刀锋落到罐中。随着罐子里的血越来越多,钱通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直到再也支撑不住,那细刀“叮”的一声落到了地上,钱通整个人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屋外的代胜和仇畅还在冷冷的对峙,忽听屋内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两人听了都是一震,几乎是同时奔向了钱通的门口。“钱通!”
“钱通,你怎么样?”
门从里面插上了,根本推不开,两人便疯狂地撞门。门被撞开了,两人都随着惯性摔了进去,同时也见到了窗前倒着的钱通。两人迅速起身奔过去。却见钱通撸起的手臂上一道极深的伤痕和窗台上一罐泡了药草的血药。“为什么这么傻?”
仇畅沉吟着将钱通渐凉的身子抱起来,紧紧拥在怀中。代胜走过来,忍不住怒道:“你滚!都是你害死他的!他为了你已经伤了五脏六腑。若是你当初不走,他会好好活着;或者你若是不回来,他也不会这么快就……你害了他,还在这里装可怜,你给我滚!”
代胜说着,伸手左右开弓,照着仇畅的脸便抽打起来。仇畅却是眼睛只盯着怀里的钱通,好像代胜打得不是他一般。代胜打着打着,渐渐地又抽打起自己来,“都是我没照顾好你,你不满意了,所以才选择离开了。”
小厮们听见动静,及忙赶过来。待见到眼前的情景,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小厮机灵,见仇畅和代胜只顾着伤心和自责,连忙提醒道:“两位老板,先别光顾着难过,先查查看,或许还有救!”
小厮的话点醒了两人。仇畅立刻将钱通抱起来放到床上,转身就进了药房,代胜则是伸手开始为他把脉。两人刚才剑拔弩张,此时却像是合作多年的伙伴,默契十足。许久之后,医馆里又飘出一阵阵药香,代胜和仇畅都守在钱通的床前,静等奇迹发生。——陈敬轩再次醒来之后,众人都发现了异样。因为他只会冲着人笑。具体来说是只会冲着桃香笑,至于别人,根本就像不认得一样,也不说话,也没有其他什么情绪。起初,桃香以为陈敬轩不说话是因为身上的伤口疼,一说话就会受到牵动,所以才不说。可是过了两三日,那些伤口明显已经消肿,有的小伤口甚至开始愈合了,陈敬轩还是不说话。除此之外,他的周身冰冷,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别说碰触,就是站在他身边久了,也会觉得冷。于是桃香和众人这才发现与以前不同了。为了试他,桃香将两个孩子抱过来,问他孩子的名字。不想陈敬轩见到孩子也是一副看见陌生人的表情,然后又转过脸对着桃香笑起来。“大哥怎么会变得这样?难道是傻了不成?”
青荷忍不住焦急地说道。桃香不愿相信陈敬轩傻了这个事实,又指着青荷问她是谁。陈敬轩的表现还和刚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桃香这下子也沉不住气了,站起来要去医馆请代胜过来看看。正在这时,外面长福禀报,说医馆的小厮给少爷送药来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桃香将小厮请进来。只见那小厮怀里抱着一只檀木药罐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满罐深红的药汁。小厮将药递给桃香,又交代道:“我们老板说了,这药要一次性让陈少爷喝了,喝完了他的病也就好了!”
桃香将药接过来,拿到陈敬轩面前,温声道:“这是一罐子药。你把它喝了,你的病也就好了!”
说完,把药送到陈敬轩的嘴边。陈敬轩冲她笑了笑,张口咕咚咕咚喝起来。喝完之后,便继续躺下身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