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笑着,青荷过来了,说爹娘叫他们过去收拾明天晚上祭拜用的东西。桃香知道按照风俗,大年三十儿晚上各家都要祭拜祖先的。若是那大户人家,就要族长带着全族的人到祖宗祠堂里去祭拜,这庄户人家,因贫富不同,虽不是那么严格,但亲兄弟即便分家单过,也要一起祭拜的。因此两人也不耽搁,跟着青荷便来到了老宅。老宅这边也显出了浓浓的年意——院子早就被张氏和青荷打扫的干干净净,连窗框都擦拭过了。盛放冻肉和鱼的瓦坛子,很显眼地摆在窗前,屋里火炕上也换上了清洗干净的铺盖。甚至桃香觉得就连平时看着不入眼的刘氏,都显得慈善了几分。陈金的气色比前段时间好多了,似乎又恢复了桃香刚嫁进来时的那个一家之主。他吩咐男的去干体力活儿,媳妇儿们去厨房。于是陈敬轩三兄弟便去将供桌抬出来再擦拭几遍,然后重新放进去,摆在厅堂正中的位置。桃香和张氏便进了厨房。刘氏吩咐要收拾出八样祭拜用的菜饭。张氏便拿了菜刀,从冻得邦邦硬的一条肉上,切下两块方形。桃香用自家做的豆瓣酱将两块肉都涂匀,上了色。这时再看这肉,虽是生的,但看上去就像是炖熟了的一般。锅里烧了开水,捞了两把粉条,放进两个大碗里,又把刚才上了色的肉顶在粉条上,两碗肉就算收拾好了。接着还要弄出两条鱼,但先要把鱼洗干净。这就费了功夫,冻鱼的鱼鳞很不好刮净。青荷正在院子里陪老丫玩,见厨房里桃香怀孕的身子刮鱼鳞很不方便,忙过来道:“大嫂,我跟你一块儿刮这鱼鳞吧!”
说着抄起一边的小刀就要动手。外边陈金一眼就看到了,喊道:“青荷你上一边去!”
他这一声把桃香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认为自己偷懒,不想让青荷帮忙。却不想陈金又接着道:“没出嫁的姑娘不让摸这祭祖的东西。以后等你出嫁了,上你婆家干去!”
桃香这才明白原来只有媳妇才让干,女儿将来要出嫁,是“门外人”,不让干的,只是这陈金也说得太难听了。青荷的脸一红,歉意地放下了小刀。桃香安慰她道:“没事,不让干还轻松了呢,到里给大嫂倒一杯水去,有点渴了。”
青荷这才出了厨房,去给桃香倒水。陈敬轩那边已经将供桌收拾好了。又听见陈金拦着青荷,有些不满他说的那么严重,不由得嘴角又带上了一丝嘲弄。“媳妇儿,我来帮你吧!”
陈敬轩便进了厨房,帮桃香刮鱼鳞。刘氏见陈敬轩进了厨房,帮桃香干活儿,便有些看不惯。况且刚才陈金说青荷,也没人吱声,刘氏便也冷哼一声道:“他倒知道疼女人!”
陈敬轩听了嘴角的笑意更深,虽没说话,可他干脆叫桃香去一边歇着,他自己干。这明摆着就是给刘氏看:我就是疼女人,谁也管不着!桃香偷偷拉拉他的一角,叫他收敛些,怕他大过年的和刘氏生出是非。刘氏见此更是生气,甩着袖子进,干脆不管了。张氏笑着过来道:“大哥这招真灵,咱们少了个监督的。”
桃香听了不禁笑起来。陈敬轩洗好了鱼,还是桃香将两条鱼都用红纸贴了,分别放进鱼盘里。张氏又切了四样菜:两碗白菜,两碗土豆,也同样上了色。桃香便将早就泡好的米捞进小碗里,压结实,然后再倒扣在另一个大碗里,一共扣了四碗米饭。这样就做好了八样菜,四碗米饭。都摆在方桌上,用屉布盖好。这冷冷的天气也不担心腐坏变质,都留着明天晚上再用。收拾了祭拜的饭菜,已经是中午了。陈金便让多做点饭,留陈敬轩和桃香在这儿吃。桃香不想看刘氏的脸色,便借口说家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和陈敬轩一起出了老宅。可能是刚才碰多了凉水的缘故,桃香的肚子又像那次一样骤然地疼起来。陈敬轩要抱着她走,桃香怕被人看见笑话,执意不肯。可后来陈敬轩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便不顾她的反对,一把抱起了她,直奔马老伯家。因马上就要过年了,马老伯基本不出诊,只在家坐诊。陈敬轩抱着桃香进去的时候,就马老伯一人在家,也没有别的人看病。他一见桃香被抱着进来了,吓了一跳,忙叫放在床上。此时桃香极痛的那阵儿已经过去,脸上和发际间都是虚汗。马老伯认真诊视了一番,说并无大碍,只是着了凉,又是怀孕的身子,才引起了肚子疼。不过还是嘱咐要好好保养,如果频繁的腹痛,会容易引起流产。桃香一向认为自己身体强健,不会有病。但此时一听到“容易流产”几个字,也害怕了,暗暗决定以后更得多加注意。陈敬轩更是担心的不行,拿了药回来的时候,还执意抱着桃香回了家。到家后就让桃香躺着休息。但桃香已经不疼了,精神头儿也回复了不少,根本躺不住。陈敬轩着急,便说道:“媳妇儿,明天就是年了,你可一定得好起来,不能生病啊!”
桃香见不让她下床,大眼睛里便闪过一丝促狭。故意支使陈敬轩跑腿,想着等他被使唤烦了,就会让自己下地走动。可不想无论怎么使唤,陈敬轩都十分乐意效劳。最后桃香气馁了,竟然真的躺在床上睡着了。下半晌的时候,福旺娘过来串门。见桃香躺在床上,脸色又有些虚弱,便有些欲言又止。桃香看出福旺娘是有事,故意把陈敬轩支派出去,屋里只剩了她们二人。“婶子今日过来是有事吧?”
桃香靠在床上问道。“唉!”
福旺娘见她已经看出来,也不瞒着,叹了口气说道,“还不都是因为祭祖的事!”
“祭祖怎么了?不是家家户户都祭祖的吗?”
桃香追问道。“都是我们家福旺爹去的早啊!”
福旺娘说着便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