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进宰相府。眼前的景象让他很吃惊。原以为宰相敛财无数,住处府邸应当极尽奢华,可并不——宅子很宽阔,但却并没有摆放太多的装饰,整个庭院里只有寥寥不到十来棵景观树木,楼廊也只是陛下赐府时最简单原始的布置,仆从更少,只有寥寥几个,穿着朴素,安静的站在四方,低垂着头等待命令。“宰相在何处?”
跨过了九曲廊道,前方仍然开阔,未见到其他人,李麟忍不住问道。领他进来的男人脚步未停,只道:“随我来便是。”
又一刻钟,还没到。李麟暗暗观察记录着路线,发现整个宰相府好像都如进门时一样,透露着一股诡异的“简单”。二人进府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院落之外,那人停下了脚步。李麟一路走来,并未感觉到绕路,他们走的还都是外院,并不涉及内里。可以想见,这座府邸到底有多大。“来了。”
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落在李麟二人的耳中。李麟一震,抬头看去,那是公孙金锐的背影。李麟迈步跨进院子,发现这里有一个池塘,塘不大,其中种着半池的荷花,夏意正好,花瓣在水面上傲然挺立着。走近一看,才发现公孙金锐面对着池塘,原来是在垂钓,一根细细的线,从他手中连接了池水,清澈的水底,鱼儿们围绕着饵食,争相吃的欢。“鱼已上钩,为何不吊起?”
李麟站到了公孙金锐身旁,平静问道。“我天天钓鱼,鱼天天吃饵,我们共生共养,早已成习惯,如今,又何必破坏了这平衡?”
公孙金锐微笑看向李麟。“可我执意想钓鱼呢?”
“那就会这样——”公孙金锐的手猛然收紧了鱼线,一只鱼儿嘴里吃着鱼饵,同时也咬住了钩子,当它被拉上水面时,鱼钩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它的嘴巴,可任凭它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最终被狠狠的摔在池塘边的草坪上,无助的跳跃了几下之后,终于失去了生机。公孙金锐叹息了一声,似乎很是可惜,将鱼钩慢慢从鱼嘴里拿了出来,鱼重新扔回了池塘。其他鱼儿顿时一拥而上,围住了它。鱼儿虽然身死,但它的身体被其他鱼类啃食,剩下的尸骨又落在池塘底,化为养料。“……你看到结果了,如今还想钓鱼么?”
公孙金锐的话,很有深意。李麟思考了片刻,道:“有些人钓鱼是为了卖钱,有些人钓鱼是为了乐趣。我们钓鱼,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掌控者,一直在身后。”
“呵呵,年轻人。有一腔抱负是好事,可有的时候,你总得想想自己,为了别人肝脑涂地,对你自己来说,可划算么?”
公孙金锐的眼睛有些浑浊,但目光仍旧很锋利,射出的光芒好像可以洞穿李麟的想法。李麟摇摇头,轻声道:“不过是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罢了。”
公孙金锐愣住了,轻松和惬意第一次从他苍老的脸上消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喃喃着,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你是个人才,我承认。”
良久,公孙金锐感慨了一句:“这样的人才,也要死在我的手中,实乃一大憾事。”
“还有人在给你通报消息,他们还相信,你可以撑过这一次吗?”
李麟没有被公岁金锐的话震慑住,反而忽然发问。“年轻人,你可知,我这宰相位置,坐了多少年?”
“不知,只知我认识您时,您已是宰相。”
李麟如实说道。“二十又六年了……自县丞到州长,自州长到尚书,尚书又三公,三公后,终于登上宰相位!至今,二十六年矣!”
公孙金锐的目光很深,深的像内里装了一座牢笼,要把人关进去。“您是想说,您的势力培养了多年,已根深蒂固么?”
李麟笑了:“可是公孙大人,您不该小瞧了其他人,便是蚍蜉,也想有朝一日撼动大树!”
“蚍蜉?哈哈哈——你说的不错,那些痴心妄想的人,统统都是蚍蜉,我已掌握大周京城、州城、边关的许多条通道,我同突厥、云纥等四国关系匪浅,我——”公孙金锐的声音有些癫狂。“宰相大人!”
一声高喊,打破了整个宰相府的宁静。公孙金锐看向院外,是之前领李麟来的那人,他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大人,外面围了好多金甲侍卫!”
金甲侍卫,陛下御前的贴身侍卫!公孙金锐的目光凝住了,猛然看向李麟。“我已封锁所有传递渠道,你为何?”
李麟站退了两步,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落下:“公孙大人,您似乎也没有掌控全京城嘛,我的情报网,仍旧突破了您的重围,向宫内递进了消息——”公孙金锐如何能够想到,传达消息的,竟然是阅香楼里一个青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