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魏渭沉思之际。不多时,船外响起一道响亮,干脆的声音。“老杜叔,我家少爷醒过来了吗?不知这贾大夫药灵不灵?贾大夫?假大夫?别真是个假大夫!”
听声应该是伙计姚磊。“胡说!这贾大夫是我们穷苦人家经常指望的指望!”
没等杜大叔回答,杜小青不乐意了。“就该让你小子再在床上多躺一会!”
“青青姑娘,这是我特意绕路给你买的各色的点心,很不错的,是陶陶居的,我平时也舍不得吃呢!”
“稀罕!”
杜小青毫不客气一把接过,“你家少爷醒了!”
“嘿嘿!你要爱吃,我下回还买。我进去看看去我家少爷去。”
听话音未落,姚磊已经进来了。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穿着干练,身形矮小,却魁梧健硕的少年快步上前。魏渭放下电报信笺,刚要起身。伙计姚磊步子更快。“躺着!躺着!你这伤且好着呢!”
边说话边又要来扶魏渭。魏渭被伙计姚磊扶着又坐下了,开口道:“磊子,兄弟!这次多亏你了,听杜小清说,你不眠不休连着找我几天,都累的昏倒了。啥也不说了,兄弟!”
伙计姚磊不由摆手道:“不敢!不敢!你别怪我就行了”。魏渭抓过他的手,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怪你?”
“是那千刀万剐的田大刀把咱们给害了,他们那晚都蒙着面,可是打斗过程中,我撕下其中一个人的面罩,”伙计姚磊恨得是咬牙切齿。“是那狗娘养的田大刀手下小狗子!”
。魏渭轻声念道:“田大刀!”
看来这后脑被击,被推下水与此人脱不了干系。“田大刀与袁家有仇?”
魏渭问伙计姚磊也纳闷,“没听说呀,田大刀是无锡有名的恶霸,欺男霸女,开赌设骗,无恶不作,但他怎么会敢惹咱们益丰钱庄呀!”
“既然没什么瓜葛,你把那天的事细细说说”魏渭接道。“我在上海的码头等日本船等了几天才接到少爷,老太爷病危,咱们马不停蹄往回赶,到了苏州转水路回无锡,出高价雇船连夜走,可到了深夜又下起暴雨。田大刀的人蹭着黑摸上了船,我手上又没什么家伙,只好拿着咱们行李箱与众贼匪打斗起来,一时间没护好少爷,少爷头上挨了一下,又被推下河。船上的船夫也都被杀了,我看他们人多,就跳河逃生去了。”
伙计姚磊缓缓的说道。“后来,等天一亮,我就去附近衙门报了官,官府推脱说尽快派捕快、衙役下来查问,我身上又没带多少银子使不动。只好派人回益丰钱庄去送信。可我又怕孤身回去受责罚,想着还是先找找少爷,死活有个准话”说到这儿,伙计姚磊又担心地看向少东家魏渭。见少东家魏渭神色如常,不发一言,只好又说:“我盘算着田大刀这伙贼匪见事情已成,必不敢在附近逗留,在船只失事附近日夜不停寻找,天可怜见!幸好碰上青清和老杜叔这儿救下了你,我一听他们说你还活着,高兴地晕倒了。再醒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我赶紧起来又送信回益丰钱庄,说少爷还好好的活着,没死!有少东家你拿主意,这下,益丰钱庄有救了,袁二爷也就不好闹着分家了!”
听到这儿,魏渭稍稍皱了皱眉。心里想着,“袁老爷病危,再加上益丰钱庄有难,袁二爷分家,这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有意思的是路上只有一个伙计姚磊陪同,田大刀一伙贼匪好巧不巧半路精准袭击!有意思啊!有意思啊!”
魏渭开口问道:“益丰钱庄有难!有什么难!”
伙计姚磊急道:“挤兑!益丰钱庄被人挤兑了!听附近围着人嚷着咱们钱庄放给藩台家的公子卢嘉和吃洋饭的买办何云做煤炭的款子放倒了!足足有三十万两!附近的储户嚷着益丰钱庄要倒了,叫咱们赶紧赔!听到这消息,袁老爷病更重了,已经不能说话了。袁二爷也趁机分家!”
挤兑,这是以信用为生的金融业最怕的词!挤兑,是市面银根转紧,或是钱庄、票号信用发生动摇时,持有存款凭证的储户为避免钱庄、票号倒闭风险纷纷到银行里挤着兑现。即使资本再怎么雄厚的金融机构信用制度也往往不会保证百分之百的的留着银子等着储户兑换,往往把银子借贷出去生息,用来维持金融机构正常运转。魏渭此时慢慢直起了身来。在狭小的船舱里转了几圈。他深刻的知道,此时事情虽已渐渐明朗,但益丰钱庄一向经营良好,被人挤兑其中必定大有缘故。“走!即刻走!”
魏渭吩咐伙计姚磊。老杜父女立即扬帆启航,一行人直奔无锡而来。不多半日时光,天刚刚黑下来,船已到无锡,伙计姚磊正要提起行李往船下走,魏渭却叫住了他。“放下行李,速去把你爹老姚掌柜请到船上,不要太显眼,以防被人觉察”。老杜父女奇怪,为什么着急赶路却不上岸回家?不是有什么急事吗?伙计姚磊更是嚷道:“全钱庄的人等少东家你拿主意呐!还等什么那!”
魏渭对他道:“不急!照我说的做,快去,不要耽搁!”
伙计姚磊心中纳闷,却还是点头答应下船去了。魏渭转过身又对老杜父女笑道:“两位救命之恩,必不敢忘!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吃点东西吧!”
杜小青嘟囔着:“该急时候不急,不急时候不急!现在还顾着吃饭!”
魏渭对杜小青粲然一笑。“民以食为天,什么时候能忘了呢!”
老杜叔却回道,“不敢奢望少东家重报!小妖!听少东家的!快去!”
“要去你去!本姑娘可不做!”
杜小青傲娇的扭过头老杜叔羞赧道:“妮子,长大了!不服管了,少东家多多包涵。”
“小清妹妹,性格直爽,快人快语!实在是难得!”
魏渭笑道。“拿些银子,去买些饭食回来!不要省银子!”
老杜叔接过银子转身下了船,杜小清见孤男寡女留在船上有些尴尬。“爹,我也去!”
也跟着下了船。此时此地只留下魏渭一人。望着点点星空下,远处万家灯火。心中思绪万千!穿越?还是重生?这故事挺老套的!魏渭渐渐发觉,前世金控集团董事长形象有些模糊,恬淡文静的妻子,天生爱笑的女儿,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父母。还有武哥!那个提携他又毁了他大哥!跳楼前刚烈果决,临死前对人世间的万般不舍!脑海中却多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另一个人实业报国的理想,另一对父母殷殷期望,另一个人兄弟情谊,另一个人的花前月下,那个穿着日服、撑着伞在漫天樱花雨下对着他笑的女人是谁?她是谁?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魏渭默然发现他的脑海中竟然有两个人的记忆,彼此交融难解难分,有些渐渐模糊,有些越发难忘,两个人人生,迥然不同却都有一股对人世间的万般难舍!难舍!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活下去,去爱我们同样也爱我们人吧!魏渭!袁思立!让我们一起活下去,以一个全新的“袁思立”,活下去!袁思立释然一切旧事,心头畅快,与老杜父女,幕天席地,晚风轻拂,在船头吃喝起来。“欢聚楼的酒菜就是不一般,好吃!看吧,爹,与我们小老板姓的就是不一样!”
杜小清下筷飞快,嘴也不停歇。“嘿,你还说呢,就这几个菜要三两多银子,快赶的上我们半个月伙食费了”老杜叔有点不高兴。“不多,不多!认识二位已是喜事,区区几两银子罢了!”
袁思立笑道。“欢聚楼,欢聚,人生得意须尽欢,好名字,好名字!”
袁思立心知江南水乡不善歌者不多,就又对杜小清说,“小清妹妹,大好时光,若是会唱,唱首应景来听吧!”
杜小清也不扭捏做作,放下筷子,清声唱道:摇阿摇摇阿摇水映芙蓉貌风吹杨柳腰拉拉推推推推拉拉停着尽人瞧停着尽人瞧摇....停着尽人瞧摇阿摇摇阿摇眼儿迎人笑手儿向人招啊...口口声声声声口口喔....船儿要不要摇阿摇摇阿摇一遭又一遭一朝又一朝啊...朝朝暮暮暮暮朝朝喔....在一片婉转动听、声清韵雅中,袁思立隐约看到伙计姚磊拖着一名老者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中奔小船而来。只是这名老者竟然头戴白巾、身穿孝服。不好!看来益丰钱庄出了大事!袁思立心中一紧,面色渐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