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由于时间有限,一般需要半年以上时间准备的展览,突然要在一个月时间内完成,云绛几乎每天都要早出晚归。虽然云绛主要工作内容是负责对接文森和下面的工作人员,但是实则方方面面,她都要进行把控和监督,每天工作量巨大。而且从选画到设计再到装裱,从宣传到项目申报,每个步骤看似简单,却十分繁琐。才上班没到一个礼拜,云绛累的每天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画画,编辑都忍不住催稿了。她甚至一时间都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干下去,毕竟她也等不到展出那天——付出了努力却看不到成果,这不是她能接受的。“云绛,这些画的摆放位置已经确定了,麻烦你再跟文森老师确认一遍。”
“好的。”
“云绛,这个画框是不是有点问题,边框会不会太宽了?对于这种小幅作品,好像不利于展示。”
“那你们再找几种画框,把对比图发给我,我去跟文森老师确认。”
“云绛,这几张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存不当,看着有点奇怪,要不要让文森老师补一下?”
“哪几副,我拿去问一下他。”
云绛抱着平板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敲了几声没有响应,她便直接推门而入——办公室内明亮透净,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云绛深吸一口气,转身直奔附近的酒店,熟练的找到对应房间刷卡进入——房间内一片漆黑,酒味混合着过夜食物的味道,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云绛皱着眉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耀眼的白光突然照进来,床上好似一丝不挂,只在腰间围了条被子的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云绛面不改色的背对着他开口,“画展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回去处理,所以请跟我走一趟。”
“……什么事情都需要我来处理,我花钱请你们干什么?”
被子底下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仿佛还没有睡醒。“我们能处理绝大部分的事情,但是跟画有关的东西,我们处理不了。”
“画不是都已经画好了吗?”
“但是画的组合摆放位置,需要您来确认,而且虽然祁老爷子已经很小心保存了,但是部分作品还有损坏的痕迹,需要您去修复。”
话音未落,男人忽然大手一挥,“不改!有损坏就有损坏,这些话我一笔都不会改!”
云绛眉心一皱,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不说这次画展,那些画都是您的作品,您真的一点不打算对它们负责?”
“……”男人没有再说话,伸出的手臂也垂了回去,好似又睡着了。云绛眼神一沉,冷着嗓音道,“我放下自己的工作,过来帮您举办这个画展,一是仰慕您的能力,而是想要跟您学习更多东西。”
“但如果我从一开始知道您是这个态度,我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多少学画画的人,穷尽一生都不见得有机会举办个人画展,让那些尘封的画重见天日,得到别人的注目和欣赏。而他明明有这个机会,却不懂得珍惜。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那些画的不尊重。云绛刚要转身离开,床上的男人却忽然轻笑一声,“对那些画负责……呵呵,还真是小朋友才会有的天真发言。”
男人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起身,“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举办这次画展?”
“……”云绛没说话,男人也不恼,继续笑道,“以我现在的名气,即便我随手画一朵花,也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卖不出的价格。”
“拿着年轻时候的涂鸦之作开画展,你知道这些原本算做废物的东西能卖多少钱吗?”
云绛忍了又忍不住,还是没忍住出言打断,“那些画不是废物,虽然跟您主流时期的画法和理念不同,但我能看出它们的价值,也希望您可以尊重它们的价值。”
如果说那些画是废物,那她放在家里珍藏的那幅画算什么?如果他开画展的目的只是为了圈钱,那她之前对他的钦佩,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即便大部分艺术家的作品,都并不能代表他们的人品,但是云绛还是希望,文森会是那个例外。然而文森却只是嗤笑一声,点燃了手边的雪茄,“他们的价值?你觉得他们有什么样的价值?到底是他们有价值,还是他们的价值是我赋予的?”
“你觉得别人是画不出来我这样的画吗?还是说因为他们不叫文森,所以他们的画即便烂大街也卖不出去?”
“……”云绛深吸一口气,“虽然艺术作品的确不是以画技标价,但是您也不能否认画和画家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画技,您也不会得到认可。”
女人执拗的样子让文森不禁眯长了眸子,隔着一层青烟白雾看她,忽然想到什么开口,“我听说你的曾祖父姓苏?是个很有名的画家?”
云绛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问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们这种人身上都有一股不顾别人死活的清高。”
云绛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听男人道,“那你觉得他的画怎么样?”
“……”以她曾祖父的天赋和多年经验,水平自然不用多说,只是云绛一时不明白,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文森似乎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直接开口,“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他的画吗?”
“简直烂透了,就算送给我我都不会要,擦嘴我都嫌它脏,擦屁股我都嫌它硌,他的画在我眼里根本就是狗屁!垃圾!一文不值!”
男人轻哼一声,语气里的不屑和轻蔑表露无遗。云绛眉头一皱,但凡有眼睛的人,哪怕是不懂画的人,都不会这么说他曾祖父的作品,他……他凭什么!?面色一冷,云绛抱紧了怀里的平板,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既然您是这样的想法,那我觉得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助理这份工作我怕是不能胜任,请您另选他人吧。”
丢下这句话,她用力扯下脖子上的工牌,紧紧攥在手里,转身离开房间。出了酒店随便找了家店打了份辞职报告,刚准备送回工作室,却在门口撞见了接他下班的祁宴霆——“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云绛没说话,祁宴霆瞥见她泛红的眼眶,更着急了,“到底怎么了?”
云绛撇了撇嘴,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塌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