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对她伸出了手,“还站着那儿干什么?过来。”
女妖抬起头,看见琴师站在树下挺拔的身影,她挥了挥手,甜甜一笑,“来了!”
这一日,栖凤山上的每一个妖都很高兴,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琴师回来了,意味着他们的老大不久就要嫁人了。所有的妖都在欢呼,都在替他们的老大高兴。所有人都喝了酒,而一只小猫是不能喝酒的,所以公仪璇玑就睁了眼,看清了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是夜,整个栖凤山一片喧哗。琴师看了看周围几个桌子吃饭喝酒的妖,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他有些茫然。他们为了他,上的都是熟食,桌上也没有人肉。“斯远、斯远。”
女妖在一旁叫他,“你怎么走神了?有人叫你呢。”
琴师一看,是隔壁桌子的一个妖,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子,乍一看很像个人,但身后的尾巴出卖了他。他豪迈的端着一碗酒,“琴师,我敬你,以后我们老大就托你照顾了。”
他站起来,缓缓一笑,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将酒一饮而尽。这时,犀牛妖就叫唤起来,“哎哟,糟糕!酒不够了。”
犀牛妖冲着女妖嚷道,“老大,我去酒窖搬几坛酒吧。”
女妖还没应一声,琴师就几步走到犀牛妖身边,“我跟你一块去。”
犀牛妖上下打量他,“琴师,不是我说你,你搬得动吗?”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他没生气,脸上还带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女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和猫形公仪璇玑说着话,“人生就该这样,简简单单的,多好。”
很快,犀牛妖和琴师抱来了几坛酒。有人打趣道,“看不出来,琴师还有点力气,我以为那些书呆子就只会看书弹琴,身无二两肉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骂声不绝。女妖怕琴师不好意思,呵斥他们,“好了,喝你们的酒!”
时间就在推杯换盏中过去了,有一个身影跑了进来。猫形公仪璇玑定睛一看,是那只兔妖。兔妖凑到女妖耳边,低声说道,“老大,后山湖中出现了好多修士的尸体,山下还有许多修士,他们是不是要攻打栖凤山了?我们怎么办?”
女妖只有片刻怔忪,很快释然,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女妖转过头,轻声对琴师说:“我早知你是修士,却还是选择相信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话落,刚才还喧哗热闹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全都用一种复杂仇恨的眼神看着琴师。栖凤山地势复杂,还有大妖的禁制,的确易守难攻,这么多年也没有修士能上得栖凤山,卧底是唯一的办法。琴师脸色苍白,手指不懂声色摸上背上古琴,“为什么?”
“因为,我忘了告诉你,后山的湖中不仅有我阿爹的身体,还有一群鱼妖,他们生性凶残,只要是活物落入湖中,渣都不会剩下。”
女妖提杯喝了一口酒,笑的凄凉。琴师伸出手,想要打落那杯酒,最后又无力的垂下。“王大娘早就奉劝过我,我不听,我以为凭着你在山上的这些日子,不会想要我们死,可我想错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时,有些妖突然倒下了。女妖反应过来,只觉大脑一阵眩晕,她咬破嘴唇,疼痛才使她不至于倒地不起。女妖逼出丹腹酒液,不可置信的看着琴师。琴师承认,“刚刚去酒窖时,我下了药。”
山下渐渐传来了打斗声、惨叫声,很快就要打上山。女妖狠狠地瞪着他,眼中泣血,“原来你回来只是为了下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女妖眼中的伤痛太过明显,琴师别过了脸。“我杀了你!”
女妖大喝一声,抽出大刀朝琴师砍去。琴师后退一步,接下背上古琴格挡。女妖的刀锋将古琴劈成两半,露出中间的长剑。女妖的招式又快又猛,如密雨裹杂狂风,她身形化作残影,泪水从刀锋滑落,又碎在地上。琴师不得已,抽剑回挡。琴师的修为在女妖之上,她又中了迷药,不过几十招,便见颓相。犀牛妖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扶着女妖,对着琴师骂道,“你这个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琴师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女妖还要再上,犀牛妖拦住她,“老大,你先走,我断后!”
说着提刀对着琴师砍过去。有几个修士闯进来,看到他们几个,就要结出困妖阵。女妖和犀牛妖奋力抵抗,琴师提着剑退到局外,无声注视着她。女妖再也没有看他一眼,眼中亦没了往日的光彩,犀牛妖一边咬牙作战,一边骂着琴师。又有一群人闯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紫衫男子。琴师看到后,脸色剧变,他冲入战局,飞身至女妖身边。女妖见他冲过来时,眼神闪了闪,动作微顿,“你来干什么?”
琴师一双眼欺霜赛雪,仿佛最凛冽的冬日尽在他的眼中。他出了手。女妖甚至没看清琴师是如何出招的,他的剑,就没入了她的心口。巨大的灵力涌入她的心口,震碎了她的妖丹,连同五脏六腑一同毁坏殆尽。紫衫男子吃惊得大叫,“南宫斯远,你干什么?!”
琴师不去看周围还有多少人,他扶着女妖倒入自己怀里。女妖体内的力量迅速消散,大刀落在地上,她努力的抬头看向琴师,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恨意。她眼中的恨意惊人。他看着血液从她的嘴中涌出,眼中干涩难挡,他闭上眼缓缓吻上女妖的唇,若情人间最亲密的姿态。“来让你死在我手。”
女妖眼眸涣散,只知道琴师的脸在眼前晃动。他似乎吻了她。他竟然有脸吻她?女妖想要睁大眼看清楚,却是徒劳,她抓住他的衣襟,“我......恨你......”女妖的心跳越来越微弱,她在琴师的怀中停止了呼吸。“我知道。”
琴师低语,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染纤尘的白衣沾了血,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触目惊心。紫衫男子冲到他们面前,探向女妖的鼻息,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没有了。紫衫男子气极,“南宫斯远,你明知岛主需要麒麟养药,为何还要杀了她?!”
琴师没有回答,他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后来,栖凤山上没死的妖物都被抓走了,死了的妖物则被剖出妖丹,肉身消散。女妖的内丹已经被琴师打碎了,一身麒麟血迅速凝结,也没了人类女子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只通体火红的麒麟。死了的麒麟,于他们而言,再没了用处。栖凤山上的这场变故,吓坏了小猫,小猫在山下流浪了几日,才回到山上。后山的湖边多了一座坟茔,琴师抱着古琴席地而坐。这把琴虽然修好了,但再也无法弹奏了。琴师的身旁是那个紫衫男子。“麒麟女死了,岛主很生气。”
紫衫男子说道。琴师面无表情,他身边就是女妖的坟茔,两人相依相靠。“你为什么要杀她?”
琴师吻女妖的那一幕,紫衫男子是看见了的。如果女妖还或者,他们还有相见的可能。琴师沉默了很久,才说:“她不会想要作为奴隶活着,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东西。”
紫衫男子又说,“你要在这山中呆几日?”
琴师不语。“你是岛主最喜爱的弟子,现在办砸了任务,岛主还等着你回去请罪,你倒好,躲在这里不回云浪岛了,你让我们怎么回去交差?”
琴师还是不语。紫衫男子见他无动于衷,生着气走了。猫形公仪璇玑蹭到琴师身边,琴师见到她,眼眸的冰雪融化了一些。过了两日,紫衫男子又来了,他气急败坏的说,“你究竟要在这干什么?你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隐居在这荒郊野外?为何要荒废人生!”
琴师威压外放,紫衫男子被压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震惊的看着琴师,“你的修为何时......升入渡劫境的?”
琴师摇摇头,说起另外一件事,“她曾说过,她的爷爷是妖,阿爹也是妖,所以她生来就是妖,她选择不了,其实我们人也和这些妖一样,生来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什么都选择不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紫衫男子仿佛不认识自己昔日的好友了,“你是被那麒麟女迷了心智吗?这要是让岛主知道,你必死无疑!”
琴师不答。其实女妖还说过,她也想和山下的姑娘一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所以她时常会下山偷看那些凡人,但她也知道,她想过普通人的日子,永远不会实现。“你走吧。”
琴师的声音轻微,仿佛怕惊扰了坟茔中长眠的她,“岛主将我养大,这些年我也已经报答,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云浪岛的弟子,让岛主将我除名吧。”
紫衫男子走后,琴师在栖凤山重新放下禁制,修士再不能上得山来。他在茅屋中住下,每日除了修炼,就是对着坟茔说话。琴师的修为进步飞速,小猫快要老死的死后,他已到渡劫境后期,他没有留存灵力用来突破,而是用灵力为这只陪伴他的小猫续命。琴师每日都渡给小猫灵力,但历劫的天雷还是来了,他似乎是不想活了,没用任何法器,被天雷劈得浑身都是伤。天雷整整劈了一日一夜,等琴师从一片焦土中起身的时候,那只失去了灵力维继的小猫却闭上了双眼。公仪璇玑和小猫的灵魂一同浮在上空,看着琴师将小猫的尸体埋在了那座坟茔的边上。渡过了雷劫,琴师的修为步入大乘。唯一陪伴着琴师的小猫死了,他停止了修炼,每日都对着湖水静坐。渐渐的,他的白衣变得灰扑扑的,渐渐的,他的身上开始爬满青苔,渐渐的,他变成了一座石像。这时,大乘境界的琴师是没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