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夹起几根土豆丝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笑笑说：“没有经常！偶尔！”
话音刚落，章恒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看来是有急事，没有的话她一般都是微信。“儿子，你三叔公家的孙女要来海城参加一个什么画画比赛，明天到。你要是忙的话，能不能派个人去火车站接一下？”
屋子里太安静，母亲又是大嗓门，即使不开免提，孙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章恒发觉她的脸色有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不过也并未深究。“她参加比赛没有带队老师吗？”
“好像咱们县只有她进了决赛了，家里觉得骄傲得很，她爸妈也跟着来。我这两天腿有点儿不舒服，要不然我就直接去接了。大概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到吧。”
“那时候我有空，我去接一下。”
挂了电话以后，孙滢突然问：“他们来了住哪儿？要预订酒店吗？”
“以前亲戚来，一般都住家里。”
孙滢是城市高知分子家庭出身，从心底里看不起乡下人，尤其是一听就八竿子打不着的这种亲戚，章恒妈的态度似乎热情得过了头。现在她和章恒还没结婚，也确实没什么立场评价，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住得下吗？”
“挤一挤就行，一个晚上的事。”
“不用挤吧？让孩子们回苏晓那里去不就行了？”
章恒埋头吃饭，并没有多想，冲口而出：“苏晓最近不是忙嘛，很晚才回家的。”
“她如果一直忙，孩子们就要一直住在你那儿？不回去了？”
话题终究还是绕到了孩子和苏晓身上。对章恒来说，完全在意料之中。有些话题，没有一个结果，终归是过不去的，还是得讲清楚的。他突然没什么胃口了，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孙滢。“我认真地想过了！亮亮是不能送走的，至于欢欢和乐乐，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让她们分开，她们一定也不愿意分开。当然，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也要为你着想。”
“这样，三个孩子的抚养，我和苏晓商量出时间来，每人累计带半年左右。我忙的时候她管，她忙的时候我管，这样我们彼此分担，不必一直受累。”
孙滢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她不轻不重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也就是说，将来我们结婚以后，我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需要照顾三个孩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可却隐隐透着薄怒。“不是你，是我！”
“夫妻本就是一体，你带孩子，不就是我带吗？三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在家里晃来晃去，我难不成要把他们当空气？”
这个章恒想到了，他从容地说：“我妈不是在这儿吗？他们大了，多数时候能自己照顾自己，就是吃个饭睡个觉，家务由我妈来做好了，你不用插手的！”
“你妈以后就待在海城，不回去了？”
“也不是，需要她搭把手的时候她来，不需要的时候她就回老家去了。”
“那我们一年到头就没有过二人世界的机会了，是不是？”
孙滢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她语调柔和，目光平静。她觉得，二人世界是她对婚姻的合理要求。“二人世界的话，还是有时间的！”
“也就是说这个得随机，得看情况，不能保证，对吗？”
章恒怔了怔，慢慢点了点头。这对于一个没有孩子，又对幸福婚姻充满向往的女人来说，确实有点儿残酷。以前和宋涵雨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天就是不停地跟他闹，所有的要求说出来，都会让人抵触和反感。他听不进去，更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去替她考虑。可眼前这个女人却全然不同，她没有动不动发怒，却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且信念坚定。因为心平气和，所以更容易让他静下心来反思自己。“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把二人世界的天数定好？”
以孙滢的性格，这个应该也要量化。虽然麻烦一点儿，可这已经是章恒能表达出的最大诚意。“我希望是，半年！”
孙滢慢慢抱起双臂。这是一种防御的姿势。她心里清楚，可是她控制不了。怎么办？她还是不满意。两个人特别像是在谈判。这种感觉很不好，婚姻明明应该是双向奔赴，是圆满的结局，可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一场博弈，像讨价还价。章恒也有同样的感觉，可是他有孩子，他是一个准丈夫，但同时也是一个父亲，他想争取到更多和孩子相处的时间。“那孩子在我这边住的时候，我就让我妈妈来这儿，孩子们去苏晓那儿，我就立刻让她老人家回去。”
这可能有一点儿难度。如果母亲没有立刻要走，由他提出来，就有点儿撵人的意思了。老人家的观念都很传统，养儿防老，可是孩子在，她老人家才能在，孩子不在，她就不能住儿子家，这说到哪去都不合理。人老了会更敏感，更何况章恒妈早早没了丈夫，拉扯儿女这么多年，老了老了，反倒要被儿子撵，她心里得多凄凉多难过。“章恒，如果到时候你妈妈不肯走，怎么办？”
这个问题，孙滢并不愿意说出口。可是她觉得有必要事先说清楚，省得以后再有什么不必要的矛盾，引起彼此不快。章恒的心情再难维持镇定，她这话说出来，倒显得很嫌弃老人一样。站在儿子的立场，他心里非常难受。“我妈妈没有那么厚脸皮，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跟她说。”
“如果苏晓留她，那就让她住苏晓那边好了，房子那么大，又不是住不下。”
章恒沉默了。饭菜已经凉掉了。他怔怔地盯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饭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心里荡漾起一层一层的苦涩，直往上冲，冲到喉咙里，然后溢满整个人口腔。他突然开始想，这样斤斤计较的婚姻，意义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