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浑，你刚刚太过了。”
不赞同的声音清晰可闻，高欢的笑容却依旧未变，“姐夫以为，贺六浑此来，只为奚落那赵贵？”
瞧着面前不发一言的尉景，高欢亦是冷哼一声，“此番秀容一战，连那侯莫陈崇小小年纪都有勇有谋可独当一面，这赵贵却是轻易就让人钻了空子，此番若非是我高欢，怕那李虎与宇文泰早已身首异处，手下之人出了叛徒还未知晓，居然还轻易往圈套里钻，这等蠢笨之人，在战场上，不用几回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当真想招揽独孤如愿？只为智，不为色？”
“姐夫当知，高欢从来，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坦诚的，够可以，尉景的头只觉更痛，“···贺六浑，立的出色男子四目对视，彼此皆是互不相让，良久，高欢终于率先移开目光，“····姐夫当知，贺六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今次是贺六浑莽撞，日后，定不会再犯。”
“······若果真如此，当是极好，贺六浑，宏图大志，莫要相忘。”
尉景的声音里尽是冷凝，“男儿者，先权谋，后该是女色，与男子纠缠者，终必为上天所抛弃！”
··················“····所以，今次秀容处，确是损兵折将，那领兵之人，是高欢，也就是说，是那高欢，害的我秀容地几近山穷水尽！”
河阳，尔朱氏军营，主帅大帐内突如其来一声暴怒，手下在座之人已是尽数跪了一地，黑压压一群人中已有不少在颤抖，站于尔朱荣身侧的尔朱兆一眼扫过，雷霆震怒下，果然最能分辨忠勇，有些人，是时候从阵营中抛弃了，“王爷，秀容来报！”
突如其来一声亦是让手下众人皆松一口气，看向塔拉那张黑黢黢的脸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激之色，“属下等告退。”
“王爷，”“贺拔岳的手段，本王还是信服的。”
仿佛是突然放晴的一张俊脸变化属实太快，若非早已熟知尔朱荣秉性，今次大抵也会和刚刚那般鱼贯而出的众人一般表情，塔拉暗自叹口气，奉上贺拔岳的密信也是恭敬站至一边，尔朱荣却是不以为意，立即将手中之物扔至火盆，熊熊火焰飞快将炉中物燃尽，只余留一股青烟仿佛在无声宣告，尔朱兆默默将目光从灰烬处移开，脸上已全无笑意，“阿叔当真以为那高欢是无心？”
“无心还是有意，都不重要，于尔朱一族言，此番拿下洛阳另立新帝，才是正经，”对上尔朱兆依旧紧锁的眉头，尔朱荣笑容更大，“怎么，还是不相信那元子攸？”
“阿叔心中，对那元子攸，就当真无丝毫疑虑？”
“表面强悍的猎物，内里，越是敏感脆弱，更何况，那元子攸与我尔朱一族的牵绊，可绝不止英娥一个，李老大人与贺拔一族，缘分，可也深得很，”瞧着眼前终于恍然大悟之人，尔朱荣的笑容亦是渐渐消失，“不过，仅有这几重牵绊，可还不足够，寿阳公主这步棋，若运作的好，将来，可也是大有益处。”
寿阳公主，元莒棃？尔朱兆眉头蹙起，脑中思虑万千，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线牵着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头绪，“阿叔可否明示？”
“伽蓝古寺，微风细雨，惊鸿一瞥，累世，不相忘。”
眼前之人仿佛愈加迷惑，尔朱荣不欲解释太多，“万仁，日后你会明白的。”
···················“王爷？”
“荣宗可有回音？”
尔朱荣答非所问，塔拉却是一愣，“大将军现今，还在上党驻军，”忽的也是想起了什么，塔拉权衡之下到底还是未忍住，“可据斛斯将军密报，度律将军与大将军所指皆是，皆是，”“青州，”尔朱荣徐徐吐出两个字，塔拉的脸上仿若如释重负，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今次彭城王元劭已于青州点兵，意在肆、并二州，”脸上闪过一丝犹疑，塔拉到底还是决议说出口，“彭城王爷，虽然与定州地抱的是同一想法，但做法，却委实不同，自然，结局也不一样，”尔朱荣的声音里已全是冰冷，塔拉亦是忍不住一个哆嗦，彭城王爷，今番，您自取灭亡，委实怨不得别人，“元劭自取灭亡，本王自不会放他一条生路，荣宗与本王兄弟之谊，既然他不忍动手，本王亲力亲为，也非是难事。告知斛斯，青州之事，不必再插手，荣宗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在尔朱氏前程与旁人之间，他素来分的清！”
“是，王爷！”
··················“····青州么？”
手中旗子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插在了山头，明明是周遭再无围堵，可这局势，摆明了就已经是死局，明知是死局，却还是一意孤行，元劭与元勰，当真是亲父子！“郎君？”
“阿若。”
眼前一身素衣的娘子早无昔日的落寞，代之而起的是显而易见的羞怯，独孤如愿心底一松，正欲将其揽入怀中，如罗氏却已放下手中盅股福身而退，独孤如愿微微错愕，下一刻，一道显而易见的戏谑之语亦是拉回他的思绪，“独孤郎居然也有沉浸于温柔乡之时，当真是稀奇！”
“高大人！”
高欢置若罔闻，目光却是直勾勾盯住独孤如愿面前的沙阵，瞧着已然是排兵布阵，整装待发的部队也是轻笑出声，“尔朱一族，居然也有尔朱世隆这般人物，当真稀奇。”
“高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也会在今日派上用场，元劭心思缜密，尔朱荣却是心狠，彭城王一脉，与昔日那元勰，倒是一般无二。”
慢斯条理将旗子拔出，再插入制定位置，瞧着目光灼灼的独孤如愿，高欢的笑容更大，“怎么，风花雪月之事，独孤郎也感兴趣？贺六浑以为，于风月事上，独孤郎是外行，”凑近独孤如愿，高欢的眼中迷醉之意更甚，倒是独孤如愿依旧面色如常，“愿闻其详！”
还真是，求知若渴，高欢放下手中物什，一字一句皆是铿锵有力，良久，最后一字漏出，瞧着眼前一动不动之人，眼中更是玩味，“莫不是独孤郎以为，就因那过去求而不得，今次尔朱世隆就会放过那元劭？男儿者，当以大业为重，私情二字，若成阻碍，早晚都得抛弃，独孤郎，记住了！”
“这高欢今次，倒是反常的很，”“是吗？”
轻飘飘一句，赵贵立时住了嘴，瞧着室内依旧是面无表情之人，赵贵忍不住叹口气，如愿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若非如此，也不会，“黑獭，你我不若，”“黑獭与尔朱世隆也算为伍多时，竟不知，大将军还有这等往事，也是，尔朱一族放弃别支偏要与彭城王一脉挂钩，这里面，自然有你我皆不可知的缘由在里头，”宇文泰声音幽幽，赵贵的脸色愈发深沉，“黑獭，”“隔墙有耳，你二人还不进来！”
轻飘飘一句，彻底打断了赵贵的思路，宇文泰已是推门而入，瞧着聚精会神于沙阵的独孤如愿，宇文泰的眼神微变，倒是独孤如愿依旧面容平静，“来了？坐！”
“此番秀容损兵折将虽重，但于尔朱氏，却也因祸得福，”宇文泰面容整肃，独孤如愿轻笑出声，“如愿明白，有黑獭与阿佐在，武川一脉，定不会让秀容陷于危机。今次尔朱氏勤王之举，清君侧，正朝纲，于天下百姓，未必非是坏事，定州助尔朱氏一次，也未尝不可，”“若为你真心话，倒真不为过，可是如愿，你我皆知，这非是你本意，”缓缓逼近好友，这张容色倾城的脸上依旧是如春风一般和煦却是再也难让宇文泰如过去般安然，“高欢之计，与你无关。”
“若如愿说是将计就计呢？”
“若果真如此，你今日，就非会将棋盘变沙阵，如愿，你了解黑獭，正如黑獭之于你，宇文氏与独孤氏，没有本质区别，他日若你在黑獭现在的位置上，跟宇文泰，压根就不会有区别！”
············“····如愿，”“无碍，黑獭有怨，情理之中，更何况，宇文氏父子，命丧黄泉，若论起来，与我独孤如愿，皆密不可分。”
赵贵的脸上有动容，可也知晓这心结如今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有再通天的本事，也不会有转机，“·····阿佐刚秘密遣人入河阳，秀容大军，已整肃完毕，贺拔岳今次，居功甚伟。”
“贺拔三兄愈是居功甚伟，心里，就愈是挣扎，天人交织，并不好过。”
手中旗子安然插下，瞧着又是被重新包围的土堆也是幽幽叹口气，“家国、天下，两难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