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庆克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早有大汉过去询问伤势。他嘴里钻心的疼,只觉得舌头,牙齿早已不是自己的,不住的打颤。“你竟敢行凶打伤本公子,待我禀了父亲,定教你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说完,疼的又是一阵唏嘘。孙允镇声道:“也不知石公子的父亲是谁?又怎样令我知道你的厉害呢?”
石庆克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大汉,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渍,得意道:“告诉你怕吓破你的胆,本公子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子身边最得意之人——太傅石观。”
孙允满是不屑,声线中隐约带着一丝憎恶,像夏日暴风雨来临前的表面波澜不惊,而内底却是暗流涌动:“嗯?我当是谁?原来是石太傅。那这件事倒是好办了不少。”
说着便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递给身边的白玄。石庆克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白玄手拿玉佩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接过玉佩,他发现那是一块圆如卵石的青玉,一面雕琢着蛟龙浮云,一面刻着个“允”字。玉石上面钻孔,用碾花碎云纹彩绦结成如意环,并用水晶与樱红流苏坠住。整块玉通体圆润剔透,阳光下闪着幽幽的绿。孙允的目光扫视着他,疾声厉色道:“将此佩拿与你的父亲,若他日来寻,可到城西含翠轩来找我。”
石庆克闻言早已呆在那里,倒是如画一句话提醒了他,“怎么?难道不嫌脸疼,还想来一下是不是?”
石庆克这才反应过来,一挥手在众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离去,转眼间背影消失在街口的转角。丽春苑又重归昔往的欢声笑语,众人倒像是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花妈妈长舒一口气,抚着胸道:“真是骇死人了!骇死人了!这位司马公子,你今日得罪了石公子,这今后的日子怕是要不舒坦了!”
白玄道:“你这话说的难听了些吧!我家公子好心好意替你家姑娘解了围,你倒是说风凉话!难道那石庆克为难你家姑娘还对了?!”
花妈妈脸上一沉,却极为尴尬。孙允笑了笑,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示意白玄从怀中取出银子给她:“五十两银子,你收好了。这些钱就当作我今日打碎的这些物件的赔偿了。”
“公子,她这么对我们,你……”白玄极不情愿的取出银子递给花妈妈。花妈妈脸色一喜,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将银子胡乱收进怀里。台下一簇杜鹃开得极好,微风轻过,有花瓣轻轻撒落,落地之声亦如人心般汹涌澎湃,如画微微一倾,牵动耳畔紫色绢花轻摇,言语中透着丝丝希冀:“公子请留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孙允停在路中,转身看着她温婉一笑:“在下司马允,今日不想扰了姑娘兴致,还请姑娘见谅。”
如画紧攥手中水袖,遏制不住激动之色,扬声道:“司马公子不要自责才是,如画还要感谢公子为我解围。”
孙允沉吟片刻,朗然道:“姑娘不要如此说话,我只是见不得仗势欺人而己。若他日后还来找姑娘的麻烦,只管到城西的含翠轩来找我。”
如画微微颔首,望着孙允主仆二人渐渐消失在余晖下的背影,心中似有股春水涌出,融化去心中坚实的寒冰,温暖而莫名的亲切。衣袂飘飘,英姿飒爽,他的面容在脑中挥之不去,依稀可见……如泼墨般的夜空中,零星几颗碎星点缀,星星点点,像是一盘被人不慎打翻的金汁,灵动四射。有清风流动,微皱的湖面上泛出金光粼粼的波纹,一圈一圈的幽幽明灭,像极了人满腔的心事。白玄伴着孙允走在湖边,孙允望着空中的明月长叹一声犹如落叶坠地:“白玄,你是自小儿就跟在我身边的。在我心里有一个十分难解的问题,你说这世界上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周围有一丝静谧,远处传来一两声蛙鸣。白玄沉吟道:“殿下一定又是想到瑛月姑娘了吧。”
陡然听到这句话,孙允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哀伤,深吸一口气,抖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困惑:“常听你说丽春苑有位如画姑娘长的与瑛月相像。今日见到,我还以为是瑛月呢!她们二人不但外貌相像,并且连声音举止都颇为相似,这不太奇怪了吗?”
白玄一脸茫然:“这我倒是没有仔细观察,也许是殿下太过思念瑛月姑娘了吧。这世界上没有摄魂术,更没有什么易容术了。由此看来,殿下还是对瑛月姑娘念念不忘。”
孙允望着湖中月亮的倒影,浮光跃金,眼前慢慢涌上一层朦胧湿感,他长叹一口气:“瑛月,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负了她。念念不忘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内疚与愧对,如果当初不是我为了一已私欲而利用了她对我的感情,也许今天不会如此。”
白玄静静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白玄知道殿下也是深爱着瑛月姑娘的。但在这权势纠纷的世界上,如果我们不用好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会任人宰割的。再者,瑛月姑娘她是前朝大齐的亡国公主,又是白川帮的少主人,她怎么会忘记家仇国恨而一心一意的为殿下争夺帝位呢?在白玄看来她接近殿下只是为了她的……”话还未尽,孙允挥挥手打断了他,“你最近是不是身子骨松快了,怎么这么多话?”
白玄忙道:“我怎么敢?谁还会嫌身子骨松快呢?”
“以后要学会话少些,多做事。”
孙允看他一眼。“是。”
孙允望着空中的一轮月亮,“你刚才说白川帮倒让我想起一件事,城北济乐坊,梁氏铁铺;城南杜氏典当行,白家盐坊,你查的怎么样了?可有关于白川帮的线索?”
白玄听了,微微颔首道:“这些白川帮的人狡猾的很,我们派去的人死了一波又一波,可就是没有查到相关线索。看来那些人已经对我们早有防备了,不知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虽在预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孙允捡起路边的石子猛然投入湖中,击碎了涟漪编织的梦,“接下来?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查?”
他沉吟片刻,“不对!不是没有线索,而是我们都被表象迷惑了。你派人再到相关的地方仔细的查查,周围五里之地都不可放过。如果人手不够的话,你就以我的名义调遣林上木统辖的驭命团来协助我们。”
白玄默然,“如果我们动用了驭命团,皇上那里我们该如何交代?”
“就你就放心吧。父皇那里我来解释,你尽管依着我的命令办事即可。”
孙允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诺。”
看着白玄转身离去,孙允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芍药花的锦丝手帕。芍药花栩栩如生,借着如银般流淌开来的月光,那朵芍药极富生机,像在昨夜开过一般,留下最为艳丽的身影。他的心此时有些微微发痒,那芍药似乎有某种灼人的力量,刺得他内心由痒至痛。他攥紧了手中的锦丝手帕,眼底有些潮潮的湿,喃喃道:“对不起,瑛月。为了帝位,为了大夏江山,我不得不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