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你看着,好好,好好的看着那个人,那就是你这辈子能倚靠的人。无论如何,要留下他,不惜一切代价——”
“爹,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远处,一动不动好像死了的人却突然动了动,伸手摸索着,抓住了被自己掉落在一旁的青锋剑,拿剑当作拐杖用,拄着它起身,身子晃了好几晃才站稳。
然后深深的看了不远处的诸葛祁祀一眼,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朝竹林外头走去。
诸葛木心一声冷喝:“萧皋,拦住他!”
萧皋还未动,拔剑的手就被戚文翰按住:“你疯了,既然圣宗有命,日后十方城要交予他,你何必在这个时候与他为难。”话毕,对着诸葛木心一揖:“大小姐,眼下圣宗的身体要紧。至于裴奉斓,大小姐将他拦在此处也没有用,不如命人守着十方城的出口才是上策。”
留人自然是要留在十方城,而不是在这区区九华堂之中。
戚文翰心中隐隐有预感,走到这一步,怕是根本留不住那人了。若是强行留人,最后不过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可是在眼下脑子竟然有些不好使了。
圣宗既是对裴奉斓寄予厚望,那么当年何必纵容那些事情发生。对几院的主子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至今日,还能再回到从前吗?
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情发生,裴奉斓早早的功成名就,接任圣宗之位不是顺理成章吗?
走至今日,怕是圣宗之位早就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诸葛木心闭眼,狠狠的嘘了一口气:“帮我扶圣宗回去。”
萧皋上前搭手,将戚文翰晾在了一旁。
戚文翰摇摇头,抬脚出了竹林。
安溪谷朝外的地方,裴奉斓摇摇晃晃,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他敌不过诸葛祁祀,哪怕每一步都精心计算过了,他依旧敌不过,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能活着,实在是万幸了。
方才若不是戚文翰出言相帮,诸葛木心要是执意拦下他,他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
还好,还好——
天无绝人之路。
戚文翰就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却没有上前伸手扶一把。
张屠户出了安溪谷,走至秋水台,朝落云峰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下诸葛木心在九华堂,是他进八音堂的最好时机,然而此刻他却有些力不从心。
眼下若是找不到宝儿,不将她带走,等诸葛木心回过头,势必会拿宝儿做质要挟自己。
圣宗意思已经明了,他就算有傅昭衍在手也不敢赌。人心,他赌不起。
“裴奉斓!”
后面有人在喊他,他却浑然味觉。
不由自主的就朝落云峰走去。
“裴奉斓,你是不是疯了!”
戚文翰跟了一段,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一阵风似的冲上来挡在了他面前:“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就算是诸葛木心没有在八音堂,八音堂尚有八名护法在,你这个样子去救人,是专程去送死吗?”
张屠户抬了抬眼皮看着他,拄着剑驼背站立,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没有倚靠的颤抖:“那你说怎么办?错过这一次机会,就再没有机会了。”等诸葛木心回头,宝儿在她手中,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救人。
人算不如天算,他原本打算好的,可是文田隽和邵英华出乎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出,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傅昭衍眼下基本算是一颗废子了,他一点倚仗都没有了。
“裴奉斓,不过是一个女人,至于你连性命都不顾吗?”
张屠户轻轻摇头:“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你!娶了诸葛木心有什么不好,女人地位都有了,万人之上的时候,你那个女人你一样可以好好对她,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较真。”
“好吗?你若是觉得好,你去啊!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必须较真,不然,活着不如死了!”
断断续续的说完,大口的喘着气,伸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嘴里包不住又涌出血来。血顺着下巴上面的胡子滴滴答答的往下,随着他蹒跚的步子在脚下的青石地板上绽开,如同一朵朵怒放的红梅一般。
戚文翰沉着脸杵在那里,任由他拖着步子朝落云峰走去。
山道曲曲折折,每上一步都要好些力气。
张屠户不知道等自己爬上落云峰,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宝儿。
不,必须见到。
大仇已报,往事已了,他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个女人。说过了生死不弃,他张忘远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
活着见到她,活着离开,若是不能,那就死在一处,下辈子再做夫妻。
“裴奉斓!”
“张屠户!”
“杀猪的!”
“张大哥!”
耳朵里乱七八糟,好像有人在不停的喊他,他却没有打算回头。身体里那一股气凝聚起来不容易,他怕自己一回头就散了,再也上不了落云峰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一双白皙纤瘦的手从身后一侧扶住他:“张大哥,你怎么样了?”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张屠户陡然顿步,缓缓侧目,入眼便是宝儿那张没有血色惊慌失措的脸。那记忆中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脸上的疤痕已经褪去,生成的新肉带着一丝丝与周遭不同的粉。
“宝儿!”
张屠户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听说要死的人就会出现幻觉,看见心里最想见到的人。
他最想见到的宝儿此刻还被人扣在落云峰,可他竟然在落云峰下面看见了,不是出现幻觉又是什么。
手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抚摸宝儿的脸:“丫头,对,对不起!”这辈子不能陪着你了!
宝儿摇头:“别说话,张大哥,夫君,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去,回去找李青阳,让他救你。他医术那么好,当年能救你,现在也能救你。”
她千辛万苦的逃出来,在林子里胆战心惊的躲了一夜,为的就是不带累这人,为什么自己回来了,他还是伤成这般了?
眼泪跟断线的雨滴一样往下落,娇小的身体撑着意识已经涣散的张屠户,一点点的朝飞仙崖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