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没有踏足的地方,再进来,张屠户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城门口的擎天白玉柱,山岭间的大坝,披着黑色斗篷,额头绑着黑色抹额的护城卫,山岭间起起落落的亭台楼阁,他看着既熟悉又陌生。好像曾经来过又不确定曾经在这里住过,脑子里那些走马灯似的浮现出来的东西大概是之前做的梦吧!
大小姐回城了!裴奉斓没有死!
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了各院,原本空荡荡得秋水台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然后人越来越多。
宝儿茫然的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四海阁的人到了之后她心中一紧,扯了一把张屠户的袖子:“夫君,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在云州城要抓我们的那个人。”
张屠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胡闫东,而后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那人的身上。
周子安,许久不见,没有想到他竟然来了十方城,入了四海阁,看样子职位不低,倒是有两下子。
周子安站在胡闫东身后也是惊愕不已,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碰上姓张的那个杀猪匠,还有,宝儿那丫头。
不等他心里冒出旁的心思,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圣宗到了,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周子安来了十方城半年了,对于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圣宗他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进十方城他就先将城里的忌讳打听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心里好奇,分寸还是有的,跟着胡闫东随着刚刚好转几分的傅昭衍退到了一侧。一行人一撩袍子跪地,拱手一揖:“恭迎圣宗!”
诸葛祁祀却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好像在他眼里,这些人跟他脚底下的尘土没有什么区别。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手持折扇,一个身穿黑衣,身后背着一把铁剑,这是九华堂的两位执令使,除了圣宗,却也无法驱使他们两个人。
穿白衣的那个名字叫戚文翰,黑衣的那个姓萧名皋。
他二人的身后是一个身穿月白色葛布长衫的男儿,一脸的温文尔雅,只可惜却站不起来,坐在一个带着轮子的椅子上,由身后的小弟子推着那椅子。
诸葛木心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看见诸葛祁祀,这大半年积攒的委屈瞬间就抛到了一旁,开心的不得了,快步迎了上去,在离诸葛祁祀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一撩袍子前襟就跪了下来:“爹,女儿行不辱命,将大师兄找到了!”
诸葛祁祀的脸色总算是柔和了几分,伸手扶她起身:“好好好,我儿终于长大了,能替爹爹分忧了。”
说话,目光一转,看着秋水台前的人,目光如炬:“孽徒,见了为师,为何不拜?”
张屠户看了一眼他满头的银丝,半响才道:“圣宗认错人了,裴奉斓十多年前就死了。我姓张,名忘远,是一个小郡城的屠户。”
太多的人注视他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会对着圣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诸葛祁祀也没有想到。
他眼中难得的微微波动,细细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魁梧的身材,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衫,一把胡子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地方也不好看,尤其是眼角那处的疤痕,触目惊心,再微微向前一点,就直接爆了眼珠子。这么一个人,他实在是难以和记忆力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联系到一块去。周身上下,没有一份相似的地方,若不是木心说了他是裴奉斓,诸葛祁祀觉得,自己就算是和这么一个人碰上也不会注意半分。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木心从小行事就稳妥,不是确定此人的身份决计不会将人带回十方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话。
“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你来此是何目的?”
“来此,帮死去的人要一个说法!”
整个秋水台上一片死寂。
末了,诸葛祁祀突然大笑出声:“好,好!你想要什么说法,不如说来听听。”
“师尊!”
不等张屠户开口,一道声音从诸葛祁祀身后想起来,将众人的目光从张屠户身上引了过去。
文田隽让弟子推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小师妹说此人是大师兄,正巧了,弟子也想向他讨个说法。”
诸葛祁祀看了他一眼,袖子一拂道:“去九华堂!”
话毕,转身就朝来路走去,还是如来时一样,戚文翰和萧皋跟在他身后,接着就是文田隽,只不过这次推他的小弟子退到一旁,诸葛木心亲手推着他身下的椅子跟在了圣宗身后。
后面,是傅昭衍,身后的人除了胡闫东全部各自散开。九华堂,那里不是谁都能去的。
张屠户拉着宝儿的手,低声道:“跟着我,不要怕。”
宝儿狠狠的嘘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跟在他身边。张屠户已经刻意放慢了步子,可是宝儿心里发慌,腿肚子打颤,依旧跟不上他的步伐。她还从来都没有被这么多人这样盯着看过,那股子不安不是想能压住就能压住的。
九华堂的那个篱笆院子依旧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诸葛祁祀进了最中间那屋子,在靠着正墙的黑漆椅子上坐下,戚文翰和萧皋一左一右在他两侧也落了座,然后才是诸葛木心和文田隽傅昭衍。
屋子中间站立的几个人显得格外的突兀,感觉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要三堂会审一般。
诸葛祁祀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张屠户,一旁的傅昭衍却是坐不住,起身对着上首的诸葛祁祀一揖,然后看着斜对面的诸葛木心道:“师妹,这是大师兄裴奉斓?你有没有弄错?大师兄怎么可能长成这副模样?”
诸葛木心抿了一口茶,看着他道:“四师兄先前说被大师兄所伤,不知道四师兄所说的大师兄是何模样?”
“这个,当时他带着面具,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脸。”
“那就是了。”诸葛木心接过他的话:“四师兄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就笃定伤你的是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