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这么一问，杨氏当时就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道：“自然，公子不仅仅是奴家的朋友，还是恩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周照闻言，勾了勾唇道：“不需要没齿难忘。”说罢便低下头，身子一侧倒在了床上。救命之恩，不止是没齿难忘，还可以以身相许。
只是这话他眼下还不能说，他要快些好起来，能照顾她，能给她倚靠，然后再说不迟。
杨氏见他突然倒过去心中惊了一跳，忙探身询问：“你怎么样？”
周照摇摇头：“无事，还能坚持的住，我睡一会儿，要辛苦你守着了。”事实上，他这会儿已经疼的几乎喘不过气了，这样蜷着，既不会被杨氏发觉，他也能好受一些。
杨氏看着他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珠就知道不好，可是知道归知道，她自己不懂医术，这会儿也不能轻易走动，就只能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干熬着。
见他闭眼没有了动静，杨氏这才又去看宝儿。
她身手探了探宝儿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手腕，又趴过去挨着胸口听她的心跳。好在人真的只是晕过去了。
她以前听人说，有时候经吓过度会直接将人吓死的。
小娘子生就一副兔子胆儿，往日连生人见了都打怵，那杀猪的卖肉从来都是不敢让她看的，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杀人，看着那满脸是血的死人倒在自己脚底下，听着那污言秽语，受着那猥琐的目光，看着那明晃晃的大刀——
杨氏叹息一声，心中唏嘘，不知道这小娘子跟了那杀猪的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了。
若是没有跟那张屠户，就算是在家中不受待见，也不必经历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吧!
叹息一声，敛了心神，捏着那剑坐在床边聚精会神的看着外头，再不敢分心。只巴望着外头早些结束，那些恶人千万不要攻破了寨子。回头也好让李叔来给这二人瞧瞧。
张屠户等人一路赶回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从山下往山上走，随处都能见到倒地的尸体。
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和手里的武器，倒不像是庞都岭的人，牛常山惊悸的心里微微安稳了一些。然而张屠户却是越走眉头蹙的越厉害，他瞧着那死去的人，都是一剑毙命，虽然没有那空暇去细看那尸体上面的伤口，但是据牛常山说，寨子里只有一个周长林带着百余人看守寨子。那这些人就不会是死于庞都岭里面的这些人手里。
难不成除了关鸣山的土匪，还有旁人来了庞都岭？
他想了想镖队的那些人，只觉得不无可能。
几个人都不敢怠慢半分，全力朝山上赶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寨子里的厮杀已经结束了。大门内外，全都是尸体。
关鸣山的人，庞都岭的人都有。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铁栅栏已经倒在地上，被尸体压在下面，血迹斑斑。寨子里好像没有活人了似的，他们进来竟然没有看见走动的一个人。
牛常山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然后跟疯了一般来来回回的转圈圈，好似没有找到人，然后拔腿就朝里面跑去。
张屠户等人只好跟着他一道。
寨子大门后面是平日里整顿或是切磋的校场，很是宽阔，跑上老远才是一座座草泥墙的屋子。
寨子里头眼下已经没有人，孙逸和李青阳将关玉楼用麻绳捆了，随意的往房檐下一丢，然后再不敢耽搁，将满身是血的周长林抬进了屋子里头。
周长林身上好几处伤口，处处深可见骨，这会儿虽然还有意识在，却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青阳身上配的药尽数都用了，虽然止住了血，可依旧没有什么用，伤的实在是太重了，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浸透了。大概是心里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所以还吊着那口气。
孙逸瞧了一眼道：“可有法子？”
李青阳摇摇头，他医术再好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林子里头，怕是也不干净，这边就这样了，我去瞧瞧蜻蜓他们，你一个人注意些。”
李青阳点点头，关玉楼这会儿被挑断了四肢经脉，即便再有人闯进来，他也能应付。
孙逸待他点头转身就出了屋子，还没有出院子，便瞧见坝子上头走来的人。
不管是他还是张屠户都是一愣。
不等他开口，张屠户便道：“你们怎么回来了？还有的人呢？”
孙逸看了他一眼道：“其中缘由回头再细说，他们在周照家中，我正要上去看看。”
话落音，张屠户就已经调转了方向朝后面山上跑去。
寨子里凶险，林子里也不安全。
他不敢想那丫头若是遇到歹人会吓成什么样。她已经经历过两回了，再来这么一回，张屠户真怕她会受不住。
杨氏在屋子里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半分，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猛然起身，待那声音进了堂屋，她就绷紧了身子，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刺出去。却不想下一刻便听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宝儿！”
她一口气猛然落地，伸手拉开那半掩的房门道：“这里！”
张屠户方才在院子里看见那尸体就知道不好，进屋瞧见那门口几具尸体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阴沉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卷起一场暴风雨一般。
看着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的人，他只觉得自己此刻手脚都在打颤。人走到床边，手抬起来却迟迟不敢触碰。
“她，她怎么了？”
杨氏见他这个样子心中莫名的慌乱，强做镇定道：“她，她没有受伤，她是被吓着了。”
被吓着了，被吓晕过去了。
这于宝儿而言比身体受了损伤还要厉害。
只是除了张屠户，谁都不明白。
伸手将人抱起来，紧紧的禁锢在怀里，站起身一语不发抬脚就朝外走去。
杨氏咬唇想跟上去，可是看了一眼蜷缩在那里的周照到底没有走。这会儿虽然人回来了，可是却不一定是安全了。周照眼下这个样子，一旦再有歹人前来，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