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锦眸光依旧满含戒备,不知她是真的悔悟还是另有目的,语气平淡,带着丝丝试探,“既然你已悔悟,为何还要这么做?”
花似锦心中恼怒,手中的黄符被紧紧攥在手里,恨不得直接将它掷出。她伪装谁不好,偏偏是她最为忌讳之人!叫她如何不怒!女鬼看着花似锦的动作却不以为然,不似昨晚那般惧怕,似是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昨晚你将我重伤,如今这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下,我们扯平了。”
花似锦没想到此人报复心如此之强,不过想想,也不怪她如此,毕竟昨晚她确实动了杀念。“既然你已想通,那便与我走吧。”
女鬼自然知晓花似锦话中之意,踏过轮回路,喝口孟婆汤,今生便至此为止。她沉默片刻,沉静如水的眸子越发内敛,忽的发问,“在我编织的幻境里,无一人能成功走出,你刚刚是如何辨认出我不是你阿娘的?”
花似锦的面色微变,显然未料到她会如此发问。过了半晌,女鬼见她仍未开口回答,心下了然,“既然你不想回答…”话还未曾说完,便被花似锦打断,她的五指暗暗发紧,旋即又松开,“没什么不可说的。阿娘从不会夸赞我的眼睛。”
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她这双眼睛,乃至连她都十分的厌恶,像是她是什么污秽一般,避之不及。思及此,花似锦心中不免失落。女鬼看着花似锦的神色,心知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语气颇有些歉意,“此乃你的家事,我本不该提及,倒是我失礼了。”
“无妨。”
花似锦摆了摆手,毕竟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她似乎快要忘记她阿娘的样子。掐指算了算时间,似乎已过了亥时,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苏家二郎,你心中当真放下了?”
女鬼面容憔悴,在提及苏家二郎之时,唇角微微扬起,笑容颇为苦涩,“我们两人如今阴阳两隔,何谈放下与不放?更何况如今他已另娶他人。”
女鬼的双眸望向西南方的院落,那里是他与她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那里景致优美,名曰霓裳院。整顿朱弦,奏霓裳初遍,音清意远。手一翻,怀中多出了一把琴,指尖轻轻撩过琴弦,清脆悠扬如泉水般的声音倾泄而出,可见弹奏之人功底不俗。“可有时间听我弹奏一曲?”
伸手抚平琴弦,一抹银光从她的指尖流出,向外四散开来。“这是?”
花似锦惊呼出声,那流转出的银光分明是仙人才会有的灵气,她一鬼魅,如何会有?“怎么了?”
女鬼眉头轻蹙,疑惑出声,不知为何花似锦会如此讶异。“你可曾看见你指尖流泄出的一点银光?”
“银光?”
女鬼想了想,道:“未曾见过。”
听闻此言,便知女鬼她根本就看不见,花似锦心中慨叹,道:“罢了罢了,皆是天意,天意啊。”
女鬼不知花似锦话中之意,也无意再去探听,只是撩衣坐下,十指轻挑,在琴弦上轻轻一抹,一缕清音袅袅飘出,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此曲调哀婉自然,仿若是平平淡淡的娓娓叙谈,又似叮叮咚咚的泉水,给人一股落花流水般的怅然,一瞬勾起无限相思柔肠,酸楚幽痛几难抑郁,压抑的只叫人胸口发闷,只想痛快一恸。待到使人心碎泪涌之际,琴声又自高潮处一转,婉转奏出阳春白雪之调,融融暖意间略带惆怅追惜,其中的哀伤却已平复,悠宁安和取而代之,宛如胸臆之间郁塞泄尽后的一剂温补。花似锦双眸微闭,沉醉其中。不消片刻,琴音一顿,曲罢。花似锦紫眸睁开,连连拍手,只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女鬼双手抚平琴弦,抬眸,淡淡谦辞道:“花小姐谬赞了。”
“这首凤求凰我曾有幸听过轻烟公子弹过,他的调子不似你这般带着无限遐思,只余高昂澎湃。”
“可是江南以琴艺冠绝美名的轻烟公子?”
覆手琴已被收起,人已从石上站起,语气中带着敬仰之意。花似锦点了点头,忽而想起此人经历,又叹了口气道:“轻烟公子与世无争,恣意洒脱,却不曾想……”又是个为情所困之人,“当真可惜了。”
女鬼瞧见花似锦眸中神色,不似作假,于是抿唇轻笑,道:“花小姐可不是怜惜他人之人,是可惜他的才华罢。”
花似锦撩起衣袖,淡淡一笑,女鬼与她相识不过一日,便能知她心中所想,如若她未成鬼魅,想必真能与她成为一知己。“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何必触及一二。”
提及于此,女鬼眸中划过一抹哀思,低下头掩下神色,道:“花小姐并未触及情爱一事,自然不知其中滋味,这情虽蚀之入骨,却也甜如蜜饯。”
“若有朝一日,花小姐遇到一心爱之人,便不会做此想法。”
花似锦听的烦躁,袖手轻甩,道:“与我回花府吧。”
话毕,花似锦紫眸嫖过女鬼,女鬼自知其意,指尖微抬,周边景色恢复如常,灯火通明。抬脚离开,女鬼尾随其后。到了花府,花似锦直奔自己里屋,女鬼依旧紧随其后,在进屋之前,女鬼余光瞟过天色,似乎已到子时。可花似锦直接入床,和衣而眠,似乎将她忘之脑后。她飘至床边,轻轻喊了句,“花小姐?”
花似锦眉头轻蹙,语气极其不耐烦,“今日已乏,有事明日再说。”
女鬼知道花似锦好意,又疲于说出口,当真傲娇。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心中感激,正要寻一处坐处。“忘记说了,我这屋子里外都挂有符咒,休要妄想逃脱。”
身后再次传来花似锦的声音。女鬼一怔,再次笑了笑,她是怕她会受伤,才提醒她的罢。心中微暖,飘坐在茶几一旁,合上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