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大族伯离开的第二天,黄府来了一群人。当晚天气很热,奶娘是给自家大着肚子的儿媳妇找燕窝来的,趁着下人都睡了,去库房拿了七八盏血燕。正要离开,就听到房顶上有声音。起初以为是猫猫狗狗,奶娘还拿着笤帚,想去驱赶,可走了两步,声音就没了,接着,就是一阵打斗声。奶娘当时也是好奇了,就走过去藏着看了一眼睛,这一看,就把她吓坏了。只见两个黑衣人在打架,两人手上都是寒光凛冽的真家伙,其中一人道“说了要活口”,另一人说“什么也不知道,留着活口做什么”。两人因为要留活口之事争执起来,后来奶娘听明白了,才知道他们是在商量黄茹的命。所幸的是,两人最后看到府外有人放烟火,就走了,而奶娘,当晚就做了噩梦。这次事情,让奶娘彻底相信了,自己若是敢乱说一个字,绝对就是脑袋搬家的事。而之后,随着黄茹苏醒,沉浸悲痛,再到黄茹嫁给黄觉杨,一切看似都恢复了平静。唯有奶娘,到现在夜半时候也会想起那夜的情景。后来奶娘媳妇给她生了两个孙子,奶娘便更是惜命,不惜自己的命,也要惜孙子的命,一家的命。眼下有京里的大人来过问,奶娘不知道说出去是福是祸,但奶娘不愿意冒险,也冒不起这个险。深吸了口气,奶娘咬紧牙关,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二位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将老奴带回衙门,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便是。”
柳蔚皱起眉,黄茹也露出不满:“奶娘,这是为了临儿,你莫非想看着临儿被衙门带走才满意?”
在自己和家人的命面前,一个黄临又算什么。奶娘咬牙道:“若公子当真杀了人,衙门抓他也是应该,总之,这件事,老奴什么都不知道,一万个不知道。”
“奶娘……”黄茹怔忪一下,复又冷酷起来:“你胡说什么,临儿没有杀人!”
“那就更不怕了,青天白日的,莫不是还有人敢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了?”
黄茹像不认识奶娘了一般,看奶娘的眼神,全是陌生。奶娘却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说。事情陷入僵局,柳蔚不甘心。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柳蔚不愿就此止步。深吸一口气,柳蔚看向容棱。容棱没看柳蔚,一双黑曜般的凛冽眸子,只是紧盯奶娘,过了一会儿,才开腔道:“七月二十三,白银三百,七月二十九,白银五百,八月二十,白银两百,九月初九,白银三百,十月十八,白银七百……”随着容棱一字一句说下来,奶娘的脸瞬间从白到青,从青到紫,五彩斑斓,好看极了。“你……你……”奶娘哆嗦着嘴,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利索。此时,丫鬟才将茶水奉上,容棱接过,后背靠在冷硬的木椅靠背上,舀着茶杯上的热气,不疾不徐。黄茹不明所以:“大人,所言何意?”
容棱瞥了奶娘一眼,声调清冷:“知者自知。”
奶娘腿肚子都软了,后背更是凉嗖嗖的一片,若不是手撑着后面的桌子,只怕人都得摔倒地上。这位大人口口声声念的,分明就是她最近半年来,接下的老爷与吴家四姑娘的好处,替他们做事的账本。眼下老爷没了,那吴家四姑娘昨个儿也死了,听说尸首都成了肉块,眼下整个黄府,能仰仗的,也就只有一个黄夫人。可若是黄茹知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替别人办事,并且连有着两个黄老爷,黄临是吴四姑娘“亲子”之事都早已知晓,那自己岂不是完了!从小服侍黄茹,奶娘很清楚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别的不说,对背叛的人,黄茹向来是不死不休的。黄家是商贾之家,商人多是龌龊手段。奶娘在黄府多年,对那些黑门子一清二楚,而黄茹从小耳濡目染,更不可能不知道。判主逆奴,没卖身的,一律送官究治,牢底坐穿,卖了身的,直接沉塘,一了百了。这些“死规矩”是黄家早年就传下来的,到现在黄家主子也奉行这一套。奶娘不敢以身试法,便是怕惹火烧身,才不愿提那位姓纪的客人,可如今,是那当年的火还没烧过来,眼前却已有人烧了一把火在她身上。看着黄茹不解的表情,奶娘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