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倒是没有多少波浪,以陈述为主。毕竟司马淳这个人的人品秉性,包括她的所思所想,若说当夫妻的那个几个月还不了解,可死后那么漫长的岁月,他已经看得分明。谢家打下来的江山,谢家虽然没有夺位之心,可她有一点是说得很对的,天下民心所向,谢家是怀璧其罪。既然如此,坐着被打,还不如干脆让这个皇帝成了傀儡,才能永保谢家安宁。灭族之祸不能再发生了,自从司马淳出现后,谢临已经在盘算开始插足朝政,架空帝王势利,只不过谢家名声累积多年,此举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必须要慢慢来,从根本上打得司马家一个措手不及。当今圣上必然是要拉下台的,这些年谢临也知道背后的一点阴私,倒是那皇太子膝下的皇太孙不过三岁,正是好利用的时候。谢临想的是这个,而司马淳却当他是在通诉自己当年对他所做的种种罪恶,她上前拉着谢临的袖子,“阿临,不要再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了,咱们现在重新来过,我不是公主,不是皇太女,你也还继续做你的谢家世子,我们忘了好么?想想建安啊。”
谢临面无表情的把手抽回来,“忘了?说得好轻巧,我谢家是鸡犬不留,唯一的弟弟还要被你拿来当枪使,建安若是知道,若是清楚,恐怕也不会原谅你,所以这辈子,他不必再来了,我与他父子一场,却只能阴阳相隔,只因为有你这样一位母亲,你说得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诉说对我情意的瞬间,都令我感觉到恶心,道貌岸然四个字,你当真是比怎么当皇帝这门学问还要研究的透彻。”
司马淳怔怔听着,捂住了耳朵,“不是的,阿临不会跟我这么说话的,你不是我的阿临,你不是。”
“不用装疯卖傻了,我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得很。”
谢临语气平淡坐下,“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服毒自尽,明日我不想再听到你还活着的消息,二,去我谢家祠堂放血而亡,赎清你的罪孽。”
司马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个瞬间凝固了。谢临,记忆中的谢临从来不会这么跟她说话,他永远是用那样温和的语气,纵容得看着她,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让她摸一摸。可他现在给的两条路,竟然都是死路。“你是想杀了我?”
“是。”
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是建安的母亲,你要杀了他的生母?”
司马淳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到了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谢临不再爱她了,她一生的等待都是一场笑话。“你要让他知道,是你杀了我,他会怎么想?!”
司马淳问到最后,声音都已经尖锐了起来。谢临目光定定看着她那双眼睛,“你知道的,这里没有建安,永远也不会有,连碰你一下我都觉得脏,我谢临一生光风霁月,从无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哪里失败过,而我最大的污点,便是娶了你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我全家,你不要脸,我还要,我即将迎娶赵钏,你卡在这,还对着她挑衅,让我未来的妻子如何想?孩子,我也只会跟她有孩子,我会陪着孩子长大,看他成材,而不是像建安那样,被你养大,若不是阿容看顾,建安也只会成为另一个你。”
司马淳听到他这段话,才是真正的崩溃后的愤怒。“你为了一个商户出身的贱女人,你居然如此厌弃建安,他是尊贵的皇太子,他若是从赵钏那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他还是尊贵的人么?我教他得才是真正做一个皇帝,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你恶心我,也恶心你自己的孩子,可是谢临,你曾经向我承诺我,一生忠诚于我,只爱护我一人!”
“是啊,上一辈子,我还不够忠诚么?毒药我喝了,我也死了,那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是我先违背诺言的么?你却还要求我爱你,还要爱一个因为阴谋而降生的孩子,建安他是很好,可这辈子没有他,我觉得很轻松,这样,我才可以毫无顾忌得杀了你,他也能托生到一户好人家,有善良贤惠的母亲,和仁爱之心的父亲,一个健全完整的家庭,没人会教他不应该相信任何人,他会快乐幸福得长大,而不是一辈子提起父母,都让他连念想都没有,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你的夫君必须为你的皇权铺路,你的儿子不能有任何悲喜,这便是帝王?帝王最基本的要求,是爱护子民,让他们衣食无忧,而不是怎么做个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看的伪善者!”
谢临从袖口甩出一瓶药,“既然你不选,我替你选,此毒一旦服下,绝无生还可能,绞痛一刻钟便死,不算委屈了你。”
司马淳见过很多种模样的谢临,看着他说出这句话,才意识到,他是谢家的世子,狼一样的部队里养出来的世子,再温文尔雅,脱下衣袍,也足以杀敌万千,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他此刻倒是贯彻始终,一点余地也不留。“明日一早若你还活着,我会派人亲自送你上路,女帝陛下,你也不希望这辈子死得那么难看吧。”
谢临言尽于此,司马淳猛然转身,趴在牢房门口想去抓他,“你谢家势大,早晚会招致祸端!并非我一人想对你下手,你若是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样对待这样的家族。”
谢临轻笑,转身居高临下道:“你说得有道理,所以,天下该换一个姓氏了。”
司马淳瞪大了眼,“谢临!谢临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你终究是有野心的对不对!谢临!——”可惜那黑暗的地牢甬道,再无人回应,那白色的衣角飘然远去,不会再回头。“有野心的,果然啊,他就是有野心的,当年若不杀了他,他早晚要称帝的,还在骗我,他还在骗我……”司马淳疯癫一般的自言自语,仿佛入了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