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萧家不听话,朝廷会选择从另一边城池护送和亲公主出关,顺便让大魏的军队进来。无论其他人怎么选择,萧昊不可能服从,为此弯了膝盖,他要誓死守卫燕京城。萧昊的这个决定,军营上下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对他们而言,他们本来就是将士,他们的家人也都在此,真的放任大魏这些与他们有血海深仇的野狼进来,还能轻易驱逐出去么?女帝是疯了,脑子糊涂了,可他们不能听之任之,大不了就是一死,可也不能不战而败。现在仗都还没正式开打,朝廷都吓成了这样,真他娘的窝囊,他们是死也不明白司马淳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的。华清如听说了这个消息,乱糟糟的心情居然莫名平静了下来,仿佛,本该就是如此的,朝廷若真的继续这样下去,也只能不破不立。夜晚的风吹动宫檐下的宫灯,影影绰绰间,宫人们行走无声,淸思殿内,熏香的气味逐渐淡化,而重重幔帐内的女人佝偻着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在一团,将自己团成一团。被褥是凉的,床也是凉的,宫殿更是冰冷。柳怀怜拂开珠帘进来,跪在她床前。司马淳睡得很不安宁,嘴里还喃喃着,“不是我,不是我,求求你,让我见见他,为什么?为什么!”
“陛下。”
柳怀怜担心得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可是司马淳仿佛陷入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完全不想醒过来,她时而欢喜,时而恼怒,时而悲伤,仿佛有万千情绪迎荡在她心间,而那是一个他永远不能踏足的领地。“淳儿。”
是阿临,阿临!司马淳猛然回过头,仿佛隔了十年,百年,千年,她终于在一团迷雾之中,找到了他。“你终于肯见我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哭泣着,飞奔向他。那如水一般的眼眸,那颗眼尾的泪痣,无一处不在她心间回荡。可是无论她怎么跑,他都仿佛跟她隔着一段距离,她看着脚下,好多好多的刀片尸骨,还有血,多到已经汇聚成了一条河。阿临就站在河的对岸,他就站在那,看着她,目光充满了怜爱,他对她招手,“淳儿,来。”
司马淳仿佛受了蛊惑,她也顾不得那血河有多深,赤着脚就淌入了这湍急的水流里,可是无论她怎么艰难的前进,那血水都快没过下巴,谢临还是离她好远好远。“阿临你别走了!我追不上你!”
她撕心裂肺的喊着。“你不要留我一个人,你不要丢下我!淳儿好害怕,你等等我!”
她急得在原地打转,浑身湿透,将她身上雪白的长衫也染成了红色。浓稠的鲜血,化不开的腥味,她的脖颈突然被一双手掐住,她望着掐住她的那双手。是阿临的手,那双手为她画过眉,为她作过画,也牵着她的手,祭拜过太庙,告诉她,会一辈子守护她。她不是他的女皇陛下,她只是他的妻子。而站在眼前的谢临,他的血比她身上的还要浓稠,那张如谪仙一般的面容此刻满是死灰,苍白得如同从画卷中浮现出来一般,两只眼睛里流着血泪,他问,“为什么要害死阿容?害死爹娘?”
“阿临,我没有办法,你不要丢下我,我会为我做的一切赎罪。”
“赎罪?不,我不需要。”
他的声音陡然凄厉,然后恶狠狠将她摔在地上,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看到他雪白的衣角翩然远去,他侧过身笑着,她也忍不住伸出手,像以前一样,被他牵着,行走在宫中每个角落。可是这时候,有另一双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他缓缓一笑,扶着那名女子坐下,她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可她知道,那不是她,她不喜欢穿碧青色的衣服,也不喜欢那样素净的装扮。“阿临,阿临我在这,她是谁!”
她想冲进这画面里,可是那是一个她根本进不去的世界。他们两个深情缱绻,随后便是谢弘与夫人。他们坐在一起,笑谈家常,而后又从拐角处,出来了一对小夫妻,男子俊美无俦,正打趣着怀里的小娇妻,分明就是谢容与华世宜。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亲密无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唯独没有她,没有她!司马淳怔怔看着,从角落里又钻出了一个小身影,跑到了谢临身边,仰头喊了一声,“爹爹。”
那是建安,那是她与阿临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可是建安又到了那个陌生女子的身后,亲热得喊她母亲。“不!我才是你的母亲,我才是谢临的妻子,我是司马淳,华世宜,谢容!我命令你们出来!这是我的,我的家!”
“你的家?你没有家了,从你做出选择那一刻,你便没有了。”
那陌生的女子笑着转过头,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脸,语笑嫣然得靠在谢临的怀中。你没有家了,你没有家了!司马淳猛然惊醒,她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她怔怔看着宫殿内的摆设,她在哪?“陛下醒了?”
柳怀怜紧张得问道。司马淳看着他,抬起头摸着他的眼角。柳怀怜苦涩一笑,他知道,司马淳这是又把他当做谢临了。“吃药了。”
辛药之那冰冷的声音在宫殿内响起的时候,惊醒了两个仿佛在做梦的人。柳怀怜起身让开位置,辛药之将药放在案几上。面色平静,“陛下方才做噩梦了?我说过了,再这样下去,陛下会命不久矣。”
满皇宫里,也只有辛药之敢这么直截了当跟司马淳说话,一丁点情面也不留。“不点香,睡不好。”
司马淳语气喑哑。“点了香就会死,太子殿下如今能够独当一面了?既然不行,陛下就悠着点吧,睡不好不代表睡不着,心魔罢了。”
辛药之语气呛人。司马淳示意柳怀怜出去,“你对我有怨气。在替时素蓉恨我?还是夏从霜?”
辛药之垂眸看着地板,“我从不恨一个人,觉得没有必要,我现在只是用一个医者的身份,警告不听话的患者,原因在于,当年我祖父的遗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