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参与的官员大大小小二十几名,以你阿翁为首,你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么?”
华世宜定定看着他,摇摇头。“李德康,至德元年进士,全族抄家,王墨,车裂,裴克,五马分尸,这些人,当年就是跟着你阿翁从学堂到考科举,再到上朝堂,一路扶持,一路帮护的人,王墨死得那天,你阿翁率领师家堂众多学子跪在宣政殿前头的广场上,声声泣泪,先帝有办法么?他也没有办法,皇家根基不稳,内忧外患,有改革之心却无改革之能,这皇位动荡不安,人人皆可顶替,公卿士族上书请求诛杀师博明,以儆效尤,并且立罪臣碑于殿前,师家子弟此生不得入朝为官,是谢弘一人,替你阿翁挡下了这些悬在头上的刀枪,原因就是,谢家要你啊。”
他虽然没有加上任何夸张的词汇来形容当年那些事,可听在华世宜耳中,已然能够想象出之前的场景。“谢家的二公子自小体弱多病,找人算了命格,选定了时辰,而你出生前就有人说你是宰辅之才,大家便都以为是个儿郎,结果出来是个小姑娘,这事情传了出来,就连你的生辰八字,也不是什么秘密,谢家找人一核对,便认定了你,如此就愿意护下师家,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谢家一夜之间,没了,办得干净利落,我知道时,也曾为你阿翁捏了一把冷汗,因为自打谢侯爷在宣政殿上护你阿翁不死之后,谢家跟师家都多多少少遇上了一些小麻烦,大家早就将你们视作一伙,我那时候还在担心你们的安危时,就听到了你阿翁的死讯。”
说到这,江向梅喉头哽咽,“先帝已经去了,我在宫里,只是个无用之人,就连祭拜,我也只能晚上偷偷在房间为他哭一哭,那么多的至德进士,全数赔在了前朝权利倾轧之下,他们若还在,大楚也不必看着商户逐渐坐大,谢家若还在,当初与大魏一战,又怎会差点断送国祚,先帝是一步错,步步皆错,如今,还能记得你阿翁啊,又有谁呢。”
“你跟谢容的婚事,也是你阿翁对我说得,还好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陛下能如此重用你,虽然是我的意料之外,但我也担心你步上博明的后尘,世宜啊,为臣子者,那是行差一步,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你可想过,现在的鲜花着锦,伴随着的,也许是深渊呢?”
华世宜已经彻彻底底顺清了这些前后关系,虽然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还未必明白,但经过江向梅这番话下来,更加确定了卫卿的身份,也明白了卫卿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华世宜勉强一笑,“当初去盛京,是为了搏出一条生路,现在也是,阿翁没做到的事情,他遗憾的事情,我想为他做到,也许这条路很艰难,但是已经朝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前进,至德新法最终落在我身上,鸿熙也好,我也好,只要我们师家还有一个人,就会传承下去。”
江向梅听着,无奈一笑,“我第一眼就说你像他,你还真的像,当年我劝他收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你的舅舅死的时候,他也没后悔为百姓所做的一切,可后来,同伴们一个接一个被先帝舍弃,最终惨死,他这才萌生退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如何会放过他。”
提起这件事,华世宜又想起了崔家,就连世交好友,都抵不过诱惑,何况是那些各自为政的敌人呢?“江公公……”“别说了,孩子,回去吧,卫卿这个孩子,我看得出,他心里有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要像博明,要懂得迂回,去吧,我一个人呆会。”
江向梅摆摆手,眼眶已经湿润,他想起了从前,那些与师博明的回忆。华世宜起身,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转身朝卫卿走来。卫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早就有点不耐烦了,看着他的小姑娘蔫头耷脑地,立刻不满道:“那老太监跟你说什么了,一脸不高兴的。”
华世宜拍了一下他的手,“不许对江公公无礼。”
她扭头,“你应该谢谢他,而且,他是咱们的长辈,是阿翁的知己。”
卫卿没好气,“行了,都陪他说了好久了,能不能看看我。”
华世宜深呼吸一口气,再看向他时,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伸出手道:“那我手借你牵吧,可牵牢了,未婚夫。”
卫卿嘴角又是一个上扬,“你叫我什么。”
“没听到算了。”
“那可不成,再喊一遍。”
卫卿俯身道。华世宜盯着他的眼睛,头一次听了他的话,认认真真地对他道:“未婚夫,回家吧。”
卫卿展颜一笑,抄起她的腿弯抱着就往山下走,顺便还给师博明道别,“走咯。阿翁我们回家啦!”
江向梅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忽然笑了,“博明,你看,我们真的老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他们自有选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