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钱庄这件事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牵扯出了尹靖雁的陈年旧事，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她静静在窗台下坐了会，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远处树梢上，卫卿的衣摆随风扬起，他的眸光专注且炙热，没有离开过她半寸。“啧。”
韩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够了么？”
卫卿长眸微眯，很明显是反感韩夜这个时候冒出来打扰他，韩夜耸了耸肩膀，靠在了另一个树上，“认识你那么多年了，还没发现你是个痴情种呢。”
“彼此彼此。”
卫卿冷笑道，“不过我若是与我心爱之人成了亲，根本不会让她跑了六年，师兄，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没用啊。”
“有没有用，比比看就知道了。”
说罢，韩夜的手上已经出现了五枚银针，齐齐向卫卿射来，不过等针扎入树干的时候，哪里还有卫卿的身影，韩夜扭头，轻笑道：“能跑到哪去。”
月夜下，二人如鬼魅一般在盛京城上空来回过招，偶有夜归的路人经过，还以为是见了鬼，尖叫着跑向巷口。一个时辰后，韩夜气喘吁吁地甩了甩头发，坐到了相府的院落之中，“你小子，武功精进不少啊。”
“承让。”
卫卿冷着脸，坐到了他对面。“怎么样，还差十多个人，要不要我帮帮你。”
“家仇当然要自己报，才痛快。”
卫卿扭头，“老规矩？”
“来吧。”
韩夜勾唇，元九已经提了两壶酒上来，默默站到了一旁。二人仰头喝了酒，辛辣的酒涌入喉间，呛得人五官都皱了起来，“你小子，还喜欢这么烈的酒。”
卫卿挑眉，“说吧，跟尹靖雁是怎么回事？六年前你已经下山了，那时候碰上的？”
韩夜凝望着星空，“以前不懂，看你常拿着金锁片就觉得你像个小娘们，等到自己心里有了人，才发现，相思入骨的滋味，不好受。”
“嘁，这么文雅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味道就怪怪的。”
“你真别说，我是栽了，下山第一天，就栽了。”
韩夜将那段日子的事情讲了个分明，那时候韩夜刚刚从师门奉命下山，就遇到了一群杀手，他武功刚下山时算不得很好，只是使得一手好暗器，遇到太多人便容易吃亏，受了伤昏迷栽了密林之中，恰好尹靖雁奉旨办差路过，见他没死，就提溜到了马背上，找了个猎户空置着的茅草房安顿了下来。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她很爱笑，又能吃苦，大大咧咧的，他在山上看的都是男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也能这般，杀手追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她的武功很高，甚至在他之上，他那时候鬼迷了心窍了，满脑子都是她英姿飒爽的样子。他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偏生愣是每晚趁她睡下后，自个将伤口再弄破一次，惹的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只为了跟她相处。他只知道她叫燕儿，他不敢暴露真名，只好说自己叫张三，反正他在师门里，本就排行老三，前面的那两个师兄一下山就没了踪影。她倒是很单纯，从来没怀疑过，他原本以为这样下去也蛮好，直到有一日，她深夜都没回来，他才慌了神，淋着雨跑到外头去找了许久，等失望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屋子里亮着火光，他冲进去，就看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她捡来的孩子。她有些害怕，见到他就把那团肉团丢他怀里，他手里抱着那个野孩子，心里却想着，要是能有一个跟她的孩子，自己就不用害怕失去她了吧。接下去的事情倒也顺其自然，每天他在屋内带孩子，她出去办事或者找吃的，他知道她应该快离开了，这点小伤若是还不好，她很快就能看出端倪，而且他也发现，她其实也挺喜欢自己的。真的达成所愿，还是一个雨夜，她带了酒回来，喝醉了酒，容易上钩，他哄着她拜了堂，但到底没舍得对她做什么，第二天她一觉睡醒，知道跟自己成了亲，居然主动扑上来啃了自己一口，他一冲动，两个人就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了。他还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正当他搂着她说着以后的时候，她脸色不大好的爬了起来，说自己肚子饿了，他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她，然后，这一等，就是六年。他从头到尾只知道她叫燕儿，哪里知道，她居然就在盛京，也根本不是什么燕儿，而是雁儿。她说过喜欢钱，他这些年就一直赚，赚到了一座大钱庄给她，结果，她见到他的时候，吓成了那样。韩夜说的委屈，卫卿听完却破天荒笑出了声，“瞧你这点出息。”
韩夜瞥了他一眼，“你笑我？我好歹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呢，只能躲在树上看，怂不怂吧你。”
卫卿笑声戛然而止，显然被说中了心事，过了会，他才怅然道：“来得迟了，找到她的时候，她心里有人，我舍不得伤她。”
“现在呢？还有人？”
“有人就等，总归是我错过了那些年，早晚那心里，都是我。”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桀骜不驯的神情，就像他在山上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样，少年人满身戾气，喊打喊杀，每天都想下山，却一次一次被抓回来打个半死，直到收敛了满身的杀意，变得越发沉静。“这小姑娘倒是把你捏的死死的，结果她自己还不知道。”
“我不用她知道，我这条命，本就该是她的。”
韩夜怔住，看着卫卿异常严肃的一张脸，呐呐道：“小时候我当你玩笑话，现在我才知道，你这痴迷的劲，这辈子戒不掉了。”